“小懶蟲,起床了~~”


    “幹嘛?我再睡會……”


    吳釋拿著一根狗尾草,撓著何千緣的鼻子,陽光的香味被鎖在裏麵,醇香清新。


    說起來,九洲的氣候也真是奇怪,如今正值冬季,卻還有生機勃勃的狗尾草叢生。


    在隆冬裏,尋見春天,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是因為,瓏洲海域廣泛,氣候宜人,又或是,某人的到來。


    眼眸中倒映的,絢爛色彩,透過光影的映襯,愈加夢幻。


    “起來了,帶你去個地方”。


    “唔……去哪?”


    “你不是說,你哥哥的魂魄破碎,散落在九洲了嗎,我們在瓏洲找找”。


    聽到這個,何千緣支棱起了耳朵,伸伸懶腰,跳下了樹。


    “那還等什麽,走吧”。


    吳釋輕飄飄的落下來,他衣衫上的血已經凝固了,青中透著暗紅,微微有點血腥味。


    但問題不大,血染的痕跡比較少。


    就算這樣,他還是給人一種幹淨利落的感覺,何千緣再看看自己身上,狼狽不堪入目。


    自己的白衣服和藍鬥篷,早就不成樣子,都成花的了。


    “一直盯著我看什麽?我這麽好看嗎?”


    “少臭美了,我是看自己的衣服髒得不成樣了”,何千緣搓了搓衣服上的血,怎麽也搓不掉。


    特別是哥哥的藍鬥篷,怎麽能弄成這樣。


    “所以,我們要去挑件新衣服,換個心情再去找”。


    吳釋摸了摸何千緣的頭,笑著把罩紗按在她頭上,拉過她的手,就往城裏去。


    何千緣似乎有點抵觸,“我不想去衣鋪……”


    “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沒錢……”


    “沒錢?那你荷包裏是什麽?有什麽和我也不能說嗎?”


    “小時候和哥哥……被趕出來一回,有點陰影……”


    吳釋微微一怔,沉思一會,忽然低下身,湊近何千緣的耳朵說。


    “那就更要去了……”


    “嗯?什麽意思?你是想故意整我嗎?”


    “想知道?就跟我來”,吳釋拉著何千緣繼續進發。


    陽光和煦,風雲變幻,又會是美好的一天。


    到了城裏,吳釋拉著何千緣,徑直尋了一家鋪子。


    “你到底要幹嘛?”


    人來人往的,兩個人站在門口,傻愣著。


    即使遮著身上的血跡,也還是惹人眼目,何千緣覺得有上萬隻螞蟻在身上爬,奇癢難耐。


    “要想活得開心,就要臉皮厚,過來,本先生今天就好好教教你”。


    說著抬腳就要進去,何千緣連拖帶拽,扯住吳釋的衣袖。


    “你幹嘛?不會是要找茬吧?你無不無聊!人家開門做生意,幹得好好的……”


    “好嗎?那我問你,從你這個角度看,裏麵的布料質感怎麽樣?”


    何千緣雖然覺得很傻,但還是照做了,仔細看了一眼。


    “沒有光澤,粗布麻織的,感覺和我身上穿的,差不多”。


    “而且,這家店身處鬧市,卻來人稀少,偶有一兩個進出的,臉還拉得那麽老長”。


    “還有,這家店一個幫手都沒有,隻有那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店家”。


    何千緣剛才瞟了那一眼,就覺得這鋪子的店家,有點不順眼,油頭粉麵的。


    雖然這樣輕率的判定一個人,有點狹隘,但何千緣這麽多年的摸爬滾打,看人一般不會錯的。


    尤其是她的鼻子告訴自己,這裏臭氣衝天,腦油味都嘔到了骨子裏。


    一般在這樣的地方,都不是什麽好人。


    “也就是說,這是家魚肉百姓的黑店,所以正義馬上就要降臨了,期待嗎?”


    “你不會是要……”


    “噓~進去就知道了”。


    吳釋用手指抵住何千緣的嘴唇,邪魅一笑,感覺店家要遭殃了。


    跨進門,好戲就要上場了。


    “哪裏來的叫花子,滾出去!當我這裏是施舍飯菜的嗎?”


    彎腰駝背還有點禿頭的中年人,鼓著肥油油的肚子,深凹下去的眼睛眯著縫。


    見兩人衣著普通,就覺得肯定買不起,站起來就要趕人。


    “別急啊,店家,在下就想給妹妹買件新衣,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吳釋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塊沉甸甸的金子來,在手裏上下顛了顛。


    金燦燦的金子,閃得中年人眼睛都瞪大了,直勾勾的盯著看,挪不開眼。


    “呦,我這是老眼昏花,認不出貴客來了,望二位海涵呢!快請進,快請進!”


    店家笑臉盈盈的,立馬換了一副嘴臉,牙裏還鑲著一顆大金牙。


    吳釋朝何千緣眨眨眼,挑挑眉,有點易如反掌的感覺。


    何千緣本來還有點忌憚,但有他在身邊,就不怕了。


    “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不是偷的吧?”


    “放心,保準來路清白,跟著我就好”。


    好吧,暫且相信你。


    “貴公子想給妹妹,選個什麽樣式的衣裳?小姐這麽漂亮,穿什麽肯定都好看”。


    滿屋的彩衣,何千緣根本就沒有興趣,隻想知道吳釋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店家,聽說你家有一種料子和羊絨一樣柔滑,輕薄透氣,很是舒適,還有存貨嗎?”


    “客官真是有備而來啊,有,當然有!這羊絨料可是精品中的精品。不僅輕巧而且柔滑柔順,最適合二位這樣的大家小姐公子了。不過這價錢嘛,肯定就……”


    店家摩拳擦掌,準備坑錢了。


    “錢不是問題,就要這個,要青藍色的”,吳釋把大金塊丟給店家。


    接了錢,店家立馬跑到裏間,拿出了壓箱底的珍品。


    “您看,怎麽樣?”


    打開漆紅的木箱,一件青藍如水的衣衫,一絲一線都是仙氣飄飄,恍如仙器落入凡世。


    與周圍的粗衣相比,簡直不像是俗物。


    也許,這就是金錢的味道吧!


    “緣緣,喜歡嗎?”


    “喜歡……可是……”


    “就要這個,包起來吧”。


    “得咧,不瞞您說啊,這可是我機緣巧合才得到的布料,一直珍藏著,就等著二位貴客把它收走呢!”


    機緣巧合?一塊料子而已,有那麽珍奇嗎?


    不過,是真的好看,和汕洲春天翠藍的湖水一樣,晶瑩透亮的。


    “客官慢走啊!有錢……不,有空再來!”


    擦著大金塊,呲著大金牙,笑得都要背過去了。


    “又騙了一個,發財了!”


    就知道,蒼蠅能有什麽壞心思,不就是落到哪,哪裏就臭嘛。


    一直落,一直落,直到被人打死。


    這世界上的蒼蠅太多,就臭到骨子裏去了。


    ……


    “冷嗎?”


    “不冷,馬上就好了”。


    吳釋背過身,何千緣用罩紗遮著,迅速的換衣服,天氣還是涼嗖嗖的。


    “怎麽舍得換掉你那寶貝衣服了?”


    “廢話,當然是衣服已經髒得不能穿了,再說了,你都大手一揮買下來了,哪還有不穿的道理”。


    “沒有別的原因了?”


    “……因為是你送的,好了吧?”


    “這才像句話”。


    在何千緣心裏,吳釋早就是家人了,家人送的衣服,當然能穿了。


    “好了”。


    吳釋轉過身,和預想的一樣,很適合她。


    清萍點水般,難以忘懷。


    “看夠了吧?該你解釋解釋了”。


    何千緣一下把罩紗按在吳釋臉上,將舊衣服整整齊齊的收進荷包裏,質問道。


    “解釋什麽?”


    “你還裝傻?為什麽要去那家店鋪,不去找哥哥,淨做閑事了,都怪你”。


    何千緣賭氣不理吳釋了,吳釋揉了揉何千緣的頭,哄道。


    “你這樣想的話,可不對,今天還是有收獲的”。


    “什麽收獲?”


    “教了你臉皮要厚,還教了無良店家,做人要厚道啊”。


    “這兩樣,我怎麽都沒有感覺,你能不能不要考驗我的智商,說清楚點”。


    最討厭,故弄玄虛,說話前不搭腔,後不著調的人了。


    “拿店家自己的錢教他做人,不就是讓他仁厚一回了嗎?”


    “他自己的錢?你是說錢是你偷店家的?”


    “什麽叫偷,太難聽了,應該叫借,我不是還回去了嗎?又沒有私吞”。


    “你……好吧,說不過你……也就是說,他白給了我們這件衣服。不對,那你是怎麽知道,他有壓箱底的這樣東西的?”


    “昨夜星辰昨夜風,夜來無事潛入風,借錢的時候順便看見的”。


    “不就是偷偷,把人家裏翻了個遍嘛,至於這麽驕傲嗎?”


    吳釋撩了撩自己的鬢發,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那教會我厚臉皮這件事,又怎麽說?”


    吳釋比何千緣高一個頭,每次他低下身在何千緣耳邊說話,都沒有好事。


    “妹妹你都穿著白嫖的衣服了,還不算臉皮厚嗎?”


    果然,這一次,也沒有例外。


    “好啊,你教得開心,桃李滿天下,讓我背黑鍋,當惡人是吧?”


    “這不是讓你試試厚臉皮的味道嘛,怎麽樣?不錯吧?”


    其實,何千緣有時候臉皮也是挺厚的,但還是分場合的。


    隻要不威脅到生命和根本原則,一般何千緣都選擇忍氣吞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喜歡當透明人,最好的是,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別人永遠也不要看見她。


    “好個頭,怪怪的”。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你值得更好的,不要總是委屈自己”。


    真誠的話,往往最能打動人,擊碎心理防線。


    曾幾何時,很多人都對何千緣說過這樣的話,希望她過得好一點。


    說不幸,何千緣是挺不幸的,從小飽受生活的折磨,還白白蒙冤;但她也挺幸運的,能遇到心疼她的,懂得她的,教會她愛自己的人。


    第一次被坑了,何千緣也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心裏暖暖的。


    “謝謝……”


    “不客氣,我的小學生”。


    何千緣眼淚絲絲的,紅著鼻頭,倔強的眉眼,別樣的美。


    “不過,下次你要是再幹這種事,能不能提前告訴我,害得我擔驚受怕的”。


    “怕什麽?怕我坑你嗎?”


    “早就被你坑習慣了,我是怕萬一暴露了,我們想跑都跑不了,現在我們可是價值幾金的逃犯,心裏沒點數”。


    “哦,原來是擔心這個,放心,我一定把自己的絕世容顏藏起來,不給你惹麻煩”。


    “就不能誇你,一誇就上天,餓了,吃飯去”。


    吳釋戴上鬥笠,跟上那個小小的人影,一直浪蕩的他,有了家的感覺。


    路過那家衣鋪,吳釋朝那裏望了一眼,依舊冷清,大白天的都關門了。


    莫名的,有點奇怪……


    但細想想,可能是掙夠了錢,早早回家了吧。


    可惜,被騙了,不好意思了,誰讓你坑了那麽多人呢?


    就當做了一回善事吧!


    “吳釋?怎麽了?”


    “沒事,忽然有點可憐他”。


    “還不是你害的,走了”。


    “嗯……怎麽感覺,還是有點奇怪,算了”。


    兩人走後,門是虛掩著的,陰風一吹,開了一條縫。


    努力往裏麵看去,是一抹明豔的血紅色,地上流淌著還新鮮的血跡。


    “煋原,差不多了吧,都快掏空了”。


    “急什麽,店家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當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他”。


    煋原手裏提著,牲口一樣鮮血淋漓的店老板,他的胸腔裏已經被掏空,東西都散在了地上。


    “明白,都依你”。


    白衣的小醜遞給煋原一塊手帕,乖巧的蹲在地上,給殘破不堪的屍體又補上幾刀。


    “好了,碎英,你也擦擦”,說著隨手把沾滿血的帕子,輕輕擱到了碎英煞白的臉上。


    喜上眉梢,激動萬分,連忙恭敬的接住,收在了手裏。


    煋原把屍體一丟,扔在了幹淨整齊的衣服堆裏,瞬間血跡斑斑。


    “那可是主人的東西,就這樣輕鬆的給了,沒把他搓成灰,真是便宜他了”。


    碎英又遞過去一塊新的帕子,煋原繼續擦拭著,手縫裏的殘血。


    他白皙的麵容上,是一片狼藉,觸目驚心的恐怖。


    “我們這樣做,那主人那邊……”


    “怕什麽?主人也沒說不能這樣做,再說了我們也是為他出氣,名正言順的,有我呢”。


    “好,我都聽你的!還是快走吧,這家店太晦氣了,別熏著你”。


    碎英俯下身,伸出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攙著煋原。


    “行吧,也該收手了,走的時候別忘了封死門,一時半會的,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明白,我辦事,你放心”。


    一陣紅煙閃過,美豔的紅影消失了,虔誠的碎英抬起頭,才敢直視他的身影。


    “永遠為你效勞,我的公子”。


    血屋潛藏著罪惡,新衣隱藏著秘密,喜事變喪事。


    紅白交替,就在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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