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聞聞,嗅一嗅那老狐狸去哪裏了?”


    何千緣把扇子遞到小奶豹鼻頭前,一臉期待的看著它,希望它的小粉鼻子能幫到忙。


    可是它搖頭晃腦,蹦蹦跳跳的,一點都不配合。


    在初陽下,沙灘上,玩得正歡。


    沒辦法,隻能自己上陣了。


    “小淘氣,算了,我自己來,嗯……”


    何千緣跟真的一樣,拿著扇子聞了好一會,除了海風的鹹濕味,什麽都沒有。


    “唉,還是動腿去找找吧,幹等著也不是辦法”,何千緣躺在沙灘上,望著天空發呆。


    待著待著,就會亂想。


    如果,找不到他呢?


    如果,吳釋把自己丟下了呢?


    如果,他是另有圖謀呢?


    如果,他也騙了自己,不理解自己了呢?


    如果,連他都走了,還會有誰陪著自己走下去呢?


    ……


    突然覺得,自己又是個孤家寡人了。


    可能,注定自己是要孤獨的,嚐夠了相伴的甜,又要忍受冷寂的苦了。


    “嗨,管他呢,反正也習慣了,等哥哥回來了,就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也許他們,都有割舍不掉的東西,我怎麽能奢求他們為了自己,舍掉它們呢?那就太自私了……吳釋也好,莫以塵也罷,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自我安慰一番,心情好多了,立馬充滿了幹勁。


    也想好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走了,“都拿到冊子了,就先把凶案解決,再巡視一圈,遇見吳釋最好,如果見不到,就出發去颸洲……好,就這樣辦!”


    何千緣鼓足氣,抱起小奶豹,穿上鬥篷,按照冊子上的信息,尋了過去。


    ……


    昨夜連夜,把衣服洗幹淨縫好,海風吹了一夜,今早才勉強幹透。


    穿在身上稍稍有點刺撓,但這件衣服的布料是真不錯,清洗起來也容易。


    看來那個店家,真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了。


    換下血布條,重新包紮好,傷口已經結痂,但右臂還是不能受力,稍一彎曲就疼得厲害。


    “那老家夥下手還真狠,刀口再偏一點,我就涼透了,還好遇見……”


    話到嘴邊,卻不想再提起莫以塵,從了解他開始,何千緣一直都認為,他會支持自己的,沒想到他也勸阻自己。


    她明白,莫以塵是擔心她,但對於何千緣來說,後悔不做一件事,比殺了她還要她的命。


    莫以塵難道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他比誰都清楚。


    他就是因為太了解她,知道她的脾性,才不免擔心起來。


    莫以塵沒有辦法陪著她,護在她身邊,他的身上也壓著很多東西,割舍不掉,也逃不掉。


    不能時時刻刻陪著她,為她付出,就會擔心。


    強烈的保護念想就會占據上風,就會違背自己的,也違背她的意願。


    如果有一天,莫以塵能舍去一切,永遠陪著她,一起走下去,相信他一定會遵從她的,也順從自己的意願。


    死又何妨,隻要能陪著她,他定會毫不猶豫,握緊她的手,並肩而行。


    但不是現在,有些事沒人做,但不得不做,隻有他去做了。


    哪怕,落得個萬人唾棄的罵名,也值得了。


    ……


    何千緣還不明白莫以塵的宏圖,她的心思現在隻能裝載著哥哥,和自己的小家。


    說她自私也好,膽小也好,但這就是她。


    這個世道,以及她的處境,從來都沒有給過她,翻身為民,寬宏大量的機會。


    陰溝裏的老鼠,怎麽會想著,拯救世界的大誌向呢?


    鼠目寸光,眼前能看見的,隻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和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而已。


    沒有人可以指責她,因為這個世界就欠著她,欠她一個美好的期待。


    ……


    翻著冊子,何千緣一路避著人流,在暗角裏穿梭。


    “海西李氏,從事捕魚;海東孫氏,從事絲綢販賣;海南苟氏,從事成衣店鋪……都是死狀淒慘,但毫無規律,東一茬子,西一腳的……”


    歎了口氣,合上冊子,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來有點不對勁。


    “等等……海南?成衣鋪子?”


    何千緣再次打開冊子,發現了蹊蹺之處,發生的第一起,就是她去過的那家鋪子,接著第二家,第三家……


    莫非……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何千緣撿起一塊石頭,蹲在地上,將冊子上的地點,按照位置排列組合。


    再把這些地點連起來,意外的發現,居然是一個字。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字眼——炫,林炫的炫。


    不過,還差最後一點,就完成整個字了。


    “哥哥……怎麽會?”


    這一切,難道和哥哥有關?


    何千緣盯著地上的字,陷入了沉思,有點不知所措。


    回想起這些天的經曆,何千緣多少能猜出一些。


    這些慘案,八成就是那兩個戲子做的。


    之前那個紅衣人也說,他是何千緣的舊相識,會不會,也是因為林炫的緣故……


    這麽往下想的話,不妨大膽猜測,吳釋他,也許和林炫,也有關聯。


    不然,他為何願意幫何千緣,難道隻是為了找尋自己的記憶嗎?


    仇沝和林炫大概率,也有聯係……


    如果真是這樣,林炫身上,就隱藏了太多的秘密,何千緣忽然覺得,這個人好陌生。


    好陌生……


    相依為命的哥哥,居然瞞了自己這麽多,何千緣感到迷茫,突然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不對。


    難道說,林炫一開始收養何千緣,就是有目的的嗎?


    若真是這樣,何千緣也許,真的錯了。


    又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個錯誤。


    腦子裏越想越亂,何千緣捶打著腦袋,有點犯惡心。


    “不!不會的!哥哥不會是這樣的,我不信……”


    何千緣癱坐在街角,抱著腦袋,拚命給自己心理安慰,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那些東西就像是鼻涕蟲一樣,粘著何千緣的心房,撥亂心緒。


    偶然路過的一兩個人,看見舉止怪異的何千緣,都躲得遠遠的。


    一般在街頭巷尾,蒙頭蓋麵的,不是乞丐就是瘋子,不會有誰同情心泛濫,關心一下的。


    何況是現在的世道,就更加不會有人了,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何千緣也不在意,現在正需要清靜的環境,好好冷靜一下。


    “看,又是一個露宿街頭的,也是可憐啊”。


    “你心腸這麽好,不如把他帶回家,養起來算了”。


    “別介,我養活自己就嗆了,哪裏有閑錢再養一個……”


    過路的兩個中年男人,原來縮著脖子立刻伸展,對何千緣指指點點。


    何千緣用鬥篷和頭發蓋著臉,加上本來就瘦,看起來和十幾歲的男孩一樣。


    理所當然的,被認成了男孩,是件好事。


    “當免費勞力唄,現在生活都不易,有個人陪著已經不錯了”。


    “要是個女的,我還考慮考慮,不僅能幹活,還能……嘿嘿……”


    “你想得倒美,現在女的這麽少,哪裏會有女乞丐給你白撿。你忘了上次有個女瘋子,被好幾十號人爭搶,還鬧出人命了,最後怎麽樣?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安心過咱們的小日子,等死就是了,別做白日夢了……”


    “唉,說得也是……”


    兩人走後,何千緣心寒得冷靜下來,細細想了想。


    和別人的困難相比,自己眼前的坎,真的跨不過去嗎?


    至少自己現在有手有腳,腦子能轉,還能自由活動,好像也沒有那麽慘。


    幹嘛要氣餒呢?


    有疑惑,去查清楚就是了,不管最後的結果怎麽樣,都是要麵對的。


    不過,能不能承受住,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何千緣重新調整心態,收起愁容,整理一下思路。


    “這最後一個地方,就是突破口,要抓住這次機會……”


    何千緣大致畫了一個範圍,最後一個地點,就在瓏洲塔樓的附近,靠近星島的位置。


    按照前幾次的經驗,何千緣覺得午夜凶鈴響起的時候,應該是他們出手的最好時機。


    “那就等到午夜,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是什麽妖孽,要是敢攀扯我哥哥,饒不了你們……”


    何千緣攥著冊子,硬生生的把它團成了一個球,估計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早就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


    至於,會往什麽方向發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半夜三更不睡覺,到處和野鬼一樣亂晃,準沒有好事發生。


    特別是對於何千緣,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但願此次有收獲,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何千緣在塔樓旁邊徘徊,抬眼望去,先前因打鬥損毀的牆壁已經修複。


    仿佛間,還能想起那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一刀穿透自己的畫麵。


    沒想到,威名遠揚的鐵鉉將軍,也會搞偷襲。


    先是示弱,假裝被擒獲,然後猛然一擊,打得何千緣措手不及。


    要不是衣甲的保護,刀刃偏離了方向,那一刀可能就刺中心髒了。


    真是誰都不能輕信,誰也不能小看,特別是那些久經沙場的老油條。


    借著月光,守望過後,尋到了指定的區域。


    接下來,就是守株待兔。


    ……


    左等右等,等到塔樓都熄燈了,何千緣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嗎?


    何千緣等了半夜,實在是熬不住了,眼皮開始打架,剛準備打退堂鼓。


    驚喜來了!


    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這戶人家附近徘徊,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事。


    但自己單槍匹馬的,不好硬剛,隻能偷偷跟在後麵,竊聽風雲。


    “公子……”


    “無妨……”


    “淅淅索索的,說什麽呢?”


    何千緣離得有點遠,聽不清楚,不過以聲線來判斷的話,是兩個男子。


    光憑這個,還不能斷定就是那兩個戲子,還要近一點。


    何千緣躡手躡腳的摸過去,平穩著跳動的心髒,腳步輕盈,一切順利。


    “公子,這麽晚了不安全,還是回去吧”。


    “噓,別聲張……”


    這聲音?


    難道是太困,幻聽了?


    怎麽有點,像是衛隱師兄的聲音呢?


    黑暗中兩個人影,停留在原地,一直沒有什麽動靜。


    除非,不是來行凶的?


    燭火微弱,撕破了沉寂,微光下,是那張熟悉的溫柔麵孔。


    真的是衛隱,他怎麽在這?


    難道,他就是始作俑者?


    何千緣腦子裏,首先蹦出一個最壞的想法,這是生存本能最真實的反應。


    又來?


    腦子已經夠亂了,別再來人添堵了!


    “公子,恕屬下直言,您大半夜的……到這裏來幹嘛?”


    衛隱拿著火燭,先是沒說話,一陣微風拂過,吹奏著貝殼流蘇,才欣然一笑,解釋道。


    “我在,確認一件事”。


    “什麽要緊事,要勞煩您親自來?最近瑣事太多,您都已經這麽累了,還親力親為的。不會是為了夫人吧?哈哈……”


    侍衛也是沒遮沒攔的,嘴上沒個把門,提到葉宿清,衛隱的臉色有點冷 ,依舊笑著說道。


    “……不該問的別問,做好自己該做的,明白?”


    這一笑,侍衛打了個寒戰,何千緣也覺得怪怪的。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衛隱和這些案子無關,何千緣能鬆一點氣了。


    但心裏難免會有一些矛盾,對葉宿清和衛隱的感情問題,稍稍擔心起來。


    那個笑,是維護她,還是厭惡她呢?


    想得出神,忽然腳邊一聲脆響,驚了她一跳。


    是腰間的荷包掉了。


    小奶豹想從裏麵鑽出來,使勁的晃悠,然後它自由了,荷包也自由了。


    在黑暗中,離何千緣遠去。


    “誰在那!出來!”


    明顯也驚擾到了兩人,侍衛提著劍,快步走了過來。


    來不及尋找,還是先保命再說,何千緣一把抱起小奶豹,消失在街角。


    “誰?出來!奇怪,明明有聲音傳出來的……”


    侍衛巡視一圈,沒有發現,就原路折返。


    “公子,您放心,沒有人的,許是小貓小狗之類的吧”。


    “唉……知道了,走吧……”


    就剛才他那個大嗓門,想不被人知道都難,衛隱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無奈一笑而過。


    正往回走,忽然頓住了腳步,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他。


    “公子?”


    衛隱徑直,朝何千緣先前的藏身處尋去,果然有所發現。


    彎腰撿起一個火紅的荷包,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花紋,很是別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東西。


    “這是什麽?”


    侍衛湊過來,沒頭腦的問道。


    衛隱淡淡的回了一句,就順手收了起來,獨身沒入黑暗。


    “荷包而已……”


    “哎,公子,我當然知道是荷包,我是問……”


    “問什麽?”


    衛隱停在黑暗裏,背對著追上來的侍衛,雖然看不清神情,但能感覺到,衛隱有些警告的意思。


    “沒,沒什麽…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很好,那就走吧……”


    兩人走後,躲在暗處的何千緣,遠遠望著背影,追悔莫及。


    “完了,我的玉雪盞……”


    此番追尋,不僅沒有果,還丟了西瓜。


    真是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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