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伴隨我們終生,卻很少被人們提及,它永遠都被踩在腳下。


    碌碌無為一輩子,最終伴隨著身軀的消失,而灰飛煙滅。


    你在意過它嗎?


    感受過,它的感受嗎?


    可能,大多數人都沒有過。


    更多的應該覺得,像我這樣想的人,百分百是個神經病。


    我是特別,而不是神經,請不要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我,以及這個問題。


    除非,你是個俗人。


    別罵我,其實,罵我也不是不可以。


    挺無所謂的,畢竟我和你,都不會在意的。


    因為我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隻是陌生人而已。


    但,老影在意,何千緣也在意。


    他們的命運,早就交織在一起了。


    ……


    “影爺爺……”


    無聲無息,他就躺在那裏,像是睡著了。


    無論何千緣怎麽叫他,再也沒有一聲和藹可親的聲音,在這間庭院裏回蕩。


    他青紫的皮膚,已經開始潰爛,露出白骨。


    但嘴角,若隱若現的,還是一抹微笑,那般慈愛。


    想幫他擦拭一下腐水,但她不忍心染指他的身體,因為這樣會打擾他的安寧。


    “剛才,你也看到了吧?”


    許煥蹲下來,看著地上這具腐屍,眼光銳利,忽然對何千緣說道。


    “看到了,那是……”


    “他的記憶……人死後不久,靈魂便會開始潰散,隻有一部分最深刻的,能留存在身體裏……想看更多嗎?抓緊時間,晚了就什麽都沒……”


    “怎麽做?”


    何千緣抬起眼眸,即使飽含淚水,也堅定的點點頭。


    要想知道真相,就不能婆婆媽媽的,該果斷的時候就要果斷。


    就算心在滴血,也要忍住,憋著。


    “……”


    許煥似乎是歎了口氣,溫熱的氣流,掃過何千緣的眉間,滿是無奈。


    抬起兩指,搭在眉間,亡靈的記憶便能重新現世。


    腦海內湧入無限的黑暗,微亮的眼眸被侵占,再次跌入深淵。


    再睜開眼,便是身處異地,許煥就護在她的身後。


    何千緣抬頭看他,他不再回避,朝她點點頭,示意前行的路線。


    高山流水,峽穀之巔,枯木與海,巧合的站在了一起。


    懸崖邊,有人?


    還不止一個人,烏泱泱的一片,逼近懸崖絕壁。


    這是要,集體跳崖?


    不對,邊上明顯還有兩個人。


    再走近一點,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


    “莫以塵,你果然和這個狐媚妖怪是一夥的!真是丟漆佬的臉!”


    巫馬聰尖銳的聲音,回蕩在山穀間,每一個聲波的反彈,都讓人再惡心一遍。


    ……


    畫麵一轉,視線隱入草叢,一個弓著腰的人影,出現在這不合時宜的一幕中。


    “影爺爺?”


    他時不時探頭探腦,觀察著這群餓狼的反應。


    雪白的胡須,隻為一人牽動。


    ……


    懸崖之上的風,格外的不友好,吹得莫以塵筆直的身軀,有些搖擺不定。


    吳釋揭開罩紗,底下藏著的還是熟悉的青衣,和一副看不出神情的麵容。


    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口,應該被這群餓狼,糾纏好一段時間了。


    微喘的氣息,聽得讓人著急,默默地還在為他們擔心。


    即使,已經發生了,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他們,能全身而退嗎?


    ……


    忽然,本來平靜的場麵,慌亂起來。


    不是誰,偷偷射了冷箭,而是意想不到的,家賊難防。


    所有人,都震驚了。


    特別,是身在局外的何千緣,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著那一幕。


    此刻隻有呆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


    吳釋雙手握拳,執著何千緣的手杖,猛得一下,毫無預兆的,刺穿了莫以塵的胸口。


    影子,都沒有反應過來。


    潔淨的木杖,被血液染成了紅色,淋漓的鮮血,順著手杖蜿蜒曲折的紋路,滴落在地上。


    ……


    “他在,在幹什麽?”


    “瘋了?”


    莫以塵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到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疼痛。


    眼眸之中,也沒有什麽波動,對這發生的一切,好像都知道。


    也都不在意。


    嘴角噴出的血跡,慢慢滑落,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是在求死嗎?


    他應該是,可以躲開的。


    為什麽不呢?


    為什麽?


    何千緣應該知道嗎?


    老影不知道,但也想知道。


    甚至就連巫馬聰,都不明白。


    究竟,是為了什麽?


    ……


    何千緣身在局外,也心在局內,卻什麽也改變不了。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事實,在自己眼前重現。


    “……傻瓜,傻瓜!”


    何千緣抱著頭,不停的嘶喊,眼淚即使被她包圍著,也還是流了出來。


    “你知道的,他為什麽……”


    “我…知道……就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原諒自己……”


    吳釋,你到底要幹什麽?


    ……


    死也不忍心,但還是看了下去,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看見他了。


    吳釋拔掉手杖,一個血洞貫穿始終。


    這時,空靈的聲音響徹山穀。


    狂風大作,從天而降的嬰靈,席卷成旋渦,掃過山巔。


    四散而逃的人群,夾雜著飛揚的塵埃,化作一團攻心的龍卷風。


    帶走了,那個將逝的生命。


    像一粒塵埃,墜落穀底。


    微風再次拂過,便隻剩下一個青色的身影,在傲立群雄。


    ……


    老影在懊悔,在自責。


    剛才,他拚盡全力,也沒能施展法術。


    為什麽自己的動作慢了,為什麽自己這麽沒用,為什麽自己會變老?


    而他,長大了,也再不會回來了。


    他瘋一樣的奔到懸崖之下,不顧被嬰靈頂上的風險,到處尋找。


    掘地三尺,也沒有絲毫的發現。


    粗糙的大手,又攀上了一層藤蔓,愈加滄桑起來。


    莫以塵,終究還是,歸於了塵土。


    他的心,也死了。


    ……


    而那峭壁之上,青色的影子,隱入了那群餓狼的灰雜毛裏。


    悄無聲息的,變了質。


    原來,他早有預謀。


    “嗬,可笑……”


    我真是個笑話…


    ……


    許煥攬過她的肩,將她倔強的小哭臉,埋在自己懷裏,任由她將鼻涕眼淚抹在自己身上。


    “……結束了嗎?”


    “還沒有……不想看,就別看”。


    許煥撫摸著她的亂發,溫柔的安慰著。


    指甲剮蹭著許煥的衣服,直到磨出血來,才鼓起勇氣,看最後一眼。


    青藍的眼眸,早已變成了血紅色。


    恐懼,無助,以及內疚,不斷在心間蔓延。


    ……


    老影須發散亂,失魂落魄的回了府,手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泥巴,和苔蘚草根。


    回到空落落的院子,從來都是獨身站在那裏,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孤獨。


    他沒有哭,甚至是一個難過的表情,都沒有。


    已經,沒有一絲的力氣,再去傷心了。


    他第一次,沒有想漆佬以後怎麽辦?


    而是,想著自己以後,該怎麽活下去?


    漆佬不在意,什麽都不在意,他怎麽都能夠活下去。


    老影,是這樣想的。


    可老影不行,他守在這裏的意義沒有了,最後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他換掉髒衣服,洗掉,晾起來,修了修胡子。


    最後對著鏡子,笑了笑,就像平時那樣。


    然後,在那片藍柳下,冷靜的,毫不猶豫的,上了吊。


    體體麵麵的,走了,去追尋,屬於自己的風了。


    ……


    不知道,莫以塵如果見到這副場景,他會怎麽辦?


    漆佬,如果回來了,又該怎麽辦?


    何千緣,又該怎麽辦?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但她多希望,那就是一場夢。


    要是自己,死得更透一點,連魂魄都沒有了。


    是不是,就不用知道真相了?


    ……


    “他是自殺的……隻要他不願意,誰也帶不走他,放心”。


    離開前,何千緣久久佇立在門口,一再回望。


    “……爺爺他,最後會怎麽樣?還是,一直這樣?”


    “那就要看他,能不能自己走出來了,走吧”。


    許煥沒忍住,摸了摸何千緣的頭,還是和舊陸的時候一樣,軟塌塌的。


    “我想,去穀底看看”。


    “被嬰靈抓走的人,一般都沒有活路,你明知道,還要去嗎?”


    “就去看看,就一眼”。


    熾熱的目光,牢牢鎖著許煥的心跳,他把握不住。


    真是敗給她了,沒辦法。


    “說好了,下不為例”。


    “謝謝……”


    ……


    到了穀底,還是縱容她,找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在一池汙泥中,找到了那本詩集,和一塊來自風隕的碎片。


    她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搖搖晃晃的,倒了下來。


    “千緣!”


    這一聲,喊得她恍惚。


    “我,到底死沒死?你告訴我好不好,求你了……”


    “對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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