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小路。


    灰暗的小路被霧中傳來的微光照亮,濃重的灰塵味道鑽入蕭墨鼻子中,傳來歲月的氣息。


    前方是一片寂寥,身後的淡淡的腳印。


    感官都被白霧蒙蔽掉了,蕭墨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了。


    這是一段令人發瘋的旅程。


    忽然,前方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蕭墨加快了腳步。


    不多時,一條躍動的黑河出現在蕭墨麵前。


    冰冷的黑河截斷了灰撲撲的羊腸小道,朝著兩邊濃重的白霧蔓延而去。


    蕭墨踩著濕潤的泥土走到河邊,一個硬物硌到他的腳底。


    蕭墨抬腳,看到一個蒼白的手骨從黑河之中探出,死死地插入岸邊的泥土中。


    白骨晶瑩如玉,身軀被黑河衝洗千年不腐,依舊依稀可見水下白光。


    手骨深深地插入泥土中,岸邊還留著他拚命掙紮的痕跡,傳來了跨越時間清晰可見的不甘與絕望。


    蕭墨已經心中有了一些猜測,隱約可見真相浮出水麵,他微微歎氣。


    蕭墨蹲下,伸手扒開泥土,果然在白骨手指上看見一枚晶瑩明亮的五色戒指。


    戒指一現身,就發著溫柔神秘的微光,照亮周圍一片白霧。


    蕭墨扭頭看去,來路依舊寂寥,不見人影。


    一道輕輕的沙啞嗓音響起在他的耳邊:“拿去吧。”


    蕭墨沉默片刻,選擇尊重死者遺願,伸手輕輕取下白骨手指上的五色戒指。


    白骨即使沒有敵意,但是依舊傳來幾乎讓蕭墨肌肉崩裂的壓迫感。


    他快速地取下戒指握在手中,站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兒,沒有聽見新的聲音。


    蕭墨抬眸看了一眼黑河的來處,心中微歎。


    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才讓徐淵淒慘地死在了這裏,整個宗門無一生還。


    那白衣男子又扮演了個什麽角色?


    朱厭又是什麽角色?叛徒嗎?


    蕭墨並未深思,朝著黑河下遊走去。


    天地間秘密太多了,至少此時此刻,他的實力還不允許他知道所有的隱秘。


    該他知道的,總會有各種途徑知道的。


    他在蜿蜒的黑河岸邊留下泥濘的腳印,一路朝著下遊走去。


    黑河不知何處為盡頭,但是他已經看到了他該抵達的地方。


    那是一座小木橋。


    木橋上纏繞著密密麻麻深綠色的青藤,彌漫著淡淡的綠光,橫貫這條不知道多寬的黑河。


    在迷蒙的白霧中宛若天橋。


    蕭墨沒有猶豫,徑直走上了不知多久沒人踏足的木橋。


    水可生木,黑河生木橋,所以木橋就是第一層的考驗。


    木橋看似搖搖欲墜,但是蕭墨走上去,它卻紋絲不動。


    蕭墨往前走了一步,身影一滯。


    他低頭一看,一條纖細的藤蔓纏繞在他的腳上。


    腿部使了使勁,蕭墨發現無法拽斷這纖細柔弱的藤蔓,淡淡的綠光好像無堅不摧。


    宛如在森林裏的清香傳入他的鼻腔,驅走一路上的腐朽與孤寂。


    蕭墨抬頭看去,隻見蒙蒙白霧之中緩緩浮現一棵偉岸的巨柳,巨柳周身環繞著一圈一圈朦朧的綠環,枝幹粗壯挺拔,通天徹地。


    三千條纖細柔弱的柳枝垂落,在虛空之中葳蕤搖曳,歡快多姿。


    蕭墨凝視著巨柳,恍惚間巨柳在他眼中變成一顆小小的種子,然後在黑河的滋潤下緩緩抽枝,生長繁榮,經曆了風吹雨打,漸漸成長為現在的樣子。


    木之道同樣複雜多變,有人可以看得見控木之術,有人悟得出催生之道,有人習得了再生之法......不一而足。


    對於蕭墨來說,他不關心術與技。


    他向來著眼於最宏觀最偉大的事物,他偏激地執著於在最神秘最深邃的大道中挖掘出最精髓最玄奇的細節。


    在不停的王朝更迭中,他鑽研著宏大的曆史敘事。


    在紛爭的農民起義中,他看到了爆發的社會矛盾。


    在隱藏在白霧的巨柳上,他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


    搖曳的幼苗從他心頭浮現,在狂風暴雨之中依舊挺拔屹立,所有的磨難隻要摧毀不了它,隻會讓它的根莖紮的更深,枝葉更加茂盛。


    這,就是生生不息的奧妙。


    這也是蕭墨設想之中,足以支撐他構建出一個更加完美的世界的關鍵所在。


    腳上的藤蔓悄然斷裂,不再阻礙蕭墨的步伐。


    蕭墨一邊構思著心中的設想,一邊邁步往前走去。


    隨著不停地深入,越來越茂密的藤蔓纏上他的身軀,可是卻在纏上身體的瞬間斷裂,掛在蕭墨身上隨著他前進。


    漸漸地,他被無窮無盡的藤蔓纏繞,藤蔓完全覆蓋了他的身影。


    厚重的綠藤遮蔽了他的雙眼,遮蓋了他的前路,而他還不知道木橋到底有多遠。


    是快到達盡頭了?還是才剛剛起步?


    一股油然而生的煩躁出現在他的心中。


    煩躁如同火焰一樣灼燒他的心靈,炙烤他的腳步。


    幼苗在風吹雨打之中已經成長為小樹,似乎再也不懼任何外來的危險。


    隨著蕭墨內心越來越躁動,他身上的藤蔓似乎也越來越重。


    小樹的樹心也突然燃起一道火焰,小樹沒有任何防備,長久的積累變成火焰長久燃燒的養分。


    火光在蕭墨心中越發興旺,幾乎瞬間便將小樹燒盡,隻留下一塊灰黑的枯死木樁。


    藤蔓瞬間變得無比沉重,瞬間將蕭墨一向挺拔的腰壓彎。


    積累和感悟一朝化為飛灰,蕭墨心中的煩躁達到了極致。


    蕭墨耳邊傳來微不可察的嬉笑聲,似乎在嘲笑他的軟弱。


    他的心靈目前處於兩個極端,一麵是無比煩躁地摧毀著自己辛苦養育小樹,另一麵無比冷漠,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被一步步引入深淵,親手摧毀自己的成果。


    道路錯了,感悟越多越反動。


    他心中明悟,然後輕而易舉壓下心中所有的煩躁與不安,心神再次放在枯木之中。


    枯木之中重新抽枝發芽,晶瑩的綠光籠罩在脆弱的幼苗上。


    經曆過風吹雨打並不是自以為強大的理由,反而可能會因為驕縱葬送自己的前路。


    自身的強大是永遠的強大,唯有秉持內心準則,方可茁壯。


    纖細的幼苗再次生長,幾乎瞬間便成長為通天徹地的巨樹。


    瑩瑩綠光閃耀心間,為蕭墨帶來陣陣清涼,宛若置身寬廣清新的自然之間。


    蕭墨的腳步再次輕盈,很快就走到木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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