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客竟也和家族攪合在一起了……天意弄人啊。”加拉赫似乎有些失望。


    “家族……怎麽了嗎?”三月七有些疑惑。


    “沒什麽,別在意。”加拉赫淡然道:


    “在匹諾康尼,所有人都喜歡家族。”


    “再怎麽抗拒美夢的人,到了時候,也會變得不舍。”


    “有誰會願意離開溫暖的窩呢?隻有傻瓜、小孩子……還有腦袋不清醒的酒鬼。”


    “哦?”姬子捕捉到了一絲異常,詢問道:


    “……加拉赫先生似乎意有所指?”


    “嗬嗬,你誤會了,我沒有。”


    “你們想聊案子?”


    “可以,跟我來吧,這地方不適合說話,咱們也挪個窩。”


    ……


    另一邊。


    黃金時刻的市中心。


    瓦爾特與黃泉並肩站在地下的商業街,凝視著眼前的霓虹燈光,行人遊走在斑斕之中。


    “即使發生了那樣駭人聽聞的慘案,這片美夢也依舊在有條不紊的運作啊。”瓦爾特感慨道。


    “除了[同諧]的家族,很難想象到宇宙還有哪一方勢力,能維係一座如此龐大的建築。”


    黃泉補充道:


    “家族本身也是一座巨大、完美的建築,就像……一尊活著的神像。”


    “每位家族成員都將自己視作神體的一塊拚圖,圍繞著唯一的核心、共同的理想,在祂的指揮下,忠誠的各司其職,奉獻自我,同時又反哺於集體。”


    瓦爾特目光淡然:


    “很有趣的比喻,或許這就是匹諾康尼的[美夢],得以長存的根本。”


    黃泉又開口:


    “但人體終有其時,身軀亦然如此。”


    瓦爾特看向黃泉:


    “這就不像是一位[巡海遊俠]會發表的評論了。”


    黃泉繼續道:


    “隻是點出事實,瓦爾特先生一定比我更能參透個中滋味。”


    瓦爾特眼神毫無波瀾:


    “黃泉小姐何出此言。”


    黃泉看向走過的路人,心中不由感歎:


    “美夢正在崩潰,但並不因為某個星神、某個派係,或者具體的某位來客。”


    “它的崩潰源自某種人性的必然,家族不願承認這點,卻在無形中反而成了催化劑。”


    “當人們放任精神沉溺於無需代價,沒有痛苦,隻有安逸和享樂的夢境時……”


    “他們和[壞死]的距離便會越來越近。”


    “無論是否認為自己活在何種極樂中,死亡都是無從改變的結局。”


    “並且,這種壞死會傳播、擴散,一塊拚圖的異變最終會導致整座建築的搖晃、破碎…崩壞。”


    瓦爾特微微點頭,補充道:


    “最後,人們為自由而建立的美夢,會反過來成為囚禁自我的牢籠。”


    “想必黃泉小姐此行收獲不小,願意同我分享一下嗎?”


    “嗯,當然。”黃泉淡然道:


    “前提是我還記得。”


    瓦爾特:“……”


    在這樣說時,黃泉的手也輕輕搭在了刀柄上,但又很快放下,轉瞬即逝。


    “?”瓦爾特也察覺到了這一細微的動作。


    “別在意。”黃泉淡然道:


    “隻是習慣。”


    “因為一些過往,我變得很容易…遺忘,隻有當這柄刀出鞘時,那些朦朧的景象才會逐漸清晰。”


    瓦爾特將目光從黃泉身上移開:


    “請隨意。”


    “足夠了。”黃泉接著說:


    “在匹諾康尼發生的事我記得很清楚,請問吧。”


    瓦爾特微微點頭,向黃泉開始打探情報:


    “[黎明的時刻]——我聽說那裏坐落著加工夢境基底的[早霞工廠]。”


    黃泉回答道:


    “夢境的聲色犬馬背後,是座座[想象]的工廠。”


    “工人們日複一日的在夢中,創造各種奇思妙想的商品,然後回到現實中在與豪華客房相去甚遠的臥榻上休息。”


    “他們說這就足夠,光怪陸離的夢境已是最好的報酬。”


    “我在那裏遇見一位少女,她剛成年,正是應該縱情享受美夢的年紀。”


    “她最大的願望是有朝一日能遷至黃金的時刻,看看由自己的雙手織成的華服。”


    “由於某些原因,她的願望很難實現。”


    “不過我想辦法帶了一件衣裳給她。”


    瓦爾特微微點頭,繼續打探道:


    “那[燙金的時刻]呢?據說那裏是匹諾康尼的貨幣中心。”


    “嗯。”黃泉淡淡回答:


    “那是一座森嚴地如同要塞的金融之城,夢境的經濟心髒。”


    “苜蓿草家係的皮皮西們在那裏維持它的運轉,將紙鈔構成的血液送向巨人匹諾康尼的各處。”


    “不過……大多數賓客所使用最多的,還是公司所發行的信用點,畢竟通用。”


    “那裏所有人都衣著精致,腳步匆匆。”


    “進入[燙金的時刻]工作,是當地皮皮西人對後代最大的願望。”


    “我沒有遇見任何願意交談的人。”


    “隻能站在十字路口,看著一群又一群人向風一樣匆匆掠過鋼鐵的森林,隻為把賺來的金錢鎖進銀行金庫。”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會打開那金庫的門。”


    “但我在離開前,親眼目睹一位衣冠楚楚的皮皮西人從空中跌落,而周圍的人依舊穿過了他。”


    瓦爾特微微點頭,評價道:


    “看來是一個少了人情味的地方。”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金錢確實很重要,畢竟社會如此。”


    “那麽……[藍調的時刻]呢?聽說[藍調的時刻]十分浪漫,黃泉小姐可曾見證了什麽故事?”


    黃泉看向瓦爾特,微微張口:


    “也許瓦爾特先生也聽說過,那裏有一艘名為[黃昏號]的巨輪停泊在夢海之上,輕歌曼舞,夜夜不休。”


    “我在那裏遇到一位蒼老的婦人,她在港口盼著多年前離開的愛人歸來,在停滯的時間裏等待了無數的時間。”


    “潮濕的海風裏,她談起自己的青春——就像許多渴望財富與機遇的人們,他們為了追逐夢想來到匹諾康尼,意識卻消失在了夢海深處。”


    “最後,她提議在近海上繼續我們的對談。”


    “我答應了,同她一起登上小船,可她卻再沒說些什麽,隻是茫然地望了海天相接的盡頭許久。”


    “最後……我們退回了沙灘。”


    瓦爾特微微點頭:


    “有時候……我也會懷念自己的青春。”


    黃泉看向瓦爾特:


    “瓦爾特先生似乎也有故事?”


    瓦爾特搖頭歎息:


    “沒什麽故事……我不過是個做動畫的罷了。”


    黃泉:“真的?”


    瓦爾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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