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


    西天佛界,洗相池畔。


    風兮和慈航仙子皆穿佛衣,相對而坐。


    她們都是帶發修行,一個清靜自然,一個神聖端莊,既有如畫卷般的美麗,也有超脫塵世的雅淡。


    “三十七次走過紅塵,可有什麽感悟?”慈航仙子問道。


    風兮道:“三十七世匆匆過,如夢幻泡影,卻又有刻入靈魂的情感體悟。仙子,婆娑秘境中的世界,真實存在嗎?”


    “你認為它存在,它自然也就存在。所謂無色無相,隻有真正無相之人,才能識破世間一切虛幻。”慈航仙子道。


    風兮細思,繼而苦笑:“看來我心中始終有色有相,固走不出這滾滾紅塵。我曆三十七世而迷惘,不得不走出婆娑秘境。但師尊到現在還未出來,依舊在裏麵修行,這,或許就是心境上的差距。”


    慈航仙子始終心境平和,淡雅如蘭,道:“人生有八苦,最苦求不得。兮道友入佛門,是在求放下,但越是如此,越放不下。”


    “多謝仙子指點。”


    風兮雙手合十,微微一拜。


    一個佛者,其實不該以“仙子”二字相稱。


    但慈航仙子從未去反駁和拒絕過這個稱呼,隻因她無色無相,不會將區區一個稱呼放在心中。


    “嘩!”


    天空,出現漩渦形態的五彩雲。


    婆娑秘境打開。


    一道佛光,從五彩漩渦中心飛出,降落到地麵,凝成元塵大師的身影。


    那一日,五大神僧趕到擊退玄一後,張若塵和池瑤便是兵分兩路,一人前往西天佛界,一人回昆侖界。


    張若塵身上佛光閃爍,每走一步,腳下皆生蓮花。每走一步,身上散發出來的精神力波動,便是增長一大截。


    走了三百步,來到洗相池。


    精神力從七十八階巔峰,破了七十九階,又一路攀升至七十九階中期,七十九階巔峰……


    當踏出第三百步時,精神力破八十階,周圍天地震蕩,天地規則變得活躍。


    天空,星移雲走。


    大地,蓮花開滿洗相池。


    但,隨著張若塵一念平靜,整個天地隨之平靜,就連池中漣漪都消失。


    慈航仙子笑道:“恭喜元塵大師曆三百世,精神力大進。”


    “仙子怎知貧僧在婆娑秘境曆經了三百世?”張若塵不解問道。


    慈航仙子道:“大師每走一步,精神力便提升一截。可見,每走一步,都在體會一世人生,一世一頓,一世一夢。”


    “曆經紅塵三百世,再觀人間歎滄桑。”


    張若塵歎道:“可惜隻曆了三百世,若能曆三千世,說不定精神力能直接達到一念定乾坤的地步。”


    “大師如此想法,便是著相了!婆娑修行,在於體悟人間道理,磨礪心性,不在於實力的強大與否。”


    慈航仙子道:“昔日大梵天修行六個元會,不入無量,隻沉澱於佛法和心境。在佛法中,忘卻了修煉,忘卻了生命。但,卻在自然而然中達到無量之境,尚且不用去離恨天。”


    “不求而得,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既然不求,又怎能成為一大快事?人之欲望滿足,才是快事。無欲無求,也就無喜無悲。”張若塵道。


    慈航仙子細細感悟,蕙質蘭心一笑:“大師這是要與晚輩辯經論道?”


    “不願為之。”張若塵主動認輸。


    他這點道行,忽悠風兮還行,真要與慈航仙子這樣的佛門神靈論辯,必然露餡。


    風兮起身,向張若塵深深一拜,道:“師尊,弟子已經悟了,今日就打算啟程。”


    “啟程去何處?”張若塵問道。


    她道:“去百族王城!既然心有枷鎖,便直麵枷鎖,解開枷鎖。青萍子也好,張若塵也罷,隻有開誠布公的見一麵,才能徹底解開枷鎖,真正入佛門靜心修行。”


    “去那裏,太危險了!”張若塵道。


    “修行路上,本就危險重重。隻有不懼危險,心才能變得更加強大。”


    留下這話,風兮離去。


    感知到她飛出西天佛界,張若塵才是長長一歎。


    慈航仙子青絲如柳,瑩瑩含笑,道:“她能不懼危險,去直麵枷鎖,說明心中有大勇氣。你就算脫下偽裝,直麵於她,我相信她也承受得住。”


    張若塵心中大驚,目光看向慈航仙子,繼而笑了起來,道:“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仙子是如何識破我偽裝的?”


    慈航仙子看上去始終隻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仙心道骨,神聖不可侵犯,玉手虛引,倒滿一杯清茶,示意張若塵坐下。


    張若塵坐到她對麵,端起茶杯品飲。


    “若塵的修為如今一日千裏,是這個元會沒有爭議的領軍人物,我哪能識破你的變化?但,你入婆娑秘境修行,卻瞞不過慈航,因為慈航就是婆娑。”慈航仙子凝看張若塵的雙目,眼神清澈。


    張若塵不知道她所說的“慈航就是婆娑”是什麽意思,但卻明白她絕非尋常之輩,佛法造詣之高,便是那些佛門大神都遠遠不及。


    “好茶!”


    張若塵放下茶杯,道:“還請仙子莫要將此事告知風兮,與她這段孽緣,我可是頭疼得很。”


    “緣就是緣,隻要你不視其為孽緣,未嚐不可當做是良緣?”慈航仙子道。


    張若塵道:“仙子不知人間情,莫勸若塵結良緣。”


    慈航仙子和鎮元,在張若塵看來,是真正純粹的修佛者和修道者,很欽佩他們的品行,因此即便身份敗露,也顯得很淡然。


    即便沒有深交,也可視為道友。


    真正的道友!


    “下次再來,若塵必要入婆娑秘境曆三千世,證道大圓滿。告辭!”


    張若塵化為一道金芒,衝破天穹而去。


    “張若塵,終究還是那個張若塵,未忘心中善!”慈航仙子仰望天空,如此念道,滿眼含笑。


    ……


    離開西天佛界,張若塵徑直走空間蟲洞,回了昆侖界。


    空間蟲洞連接東域,因此,張若塵沒有前往中央皇城,而是先去了王山。


    大半個東域籠罩在滾滾魔氣中,天地間魔道規則厚重,崇山峻嶺間,花草樹木皆出現魔化跡象,脫變成凶性植物。


    就連修士、凡人,也戾氣大增,處處可見殺戮。


    魔門修士的修煉速度超過往常數倍,頓時,以拜月魔教為首的魔道勢力興盛起來,在東域大行其道。


    張若塵知曉,北澤長城發生的事,必然與魔道有關。同時,這股力量,也影響了整個宇宙,使得魔道複蘇,天地規則隨之改變。


    以張若塵現在的修為,當然管得了東域的殺戮,但,管不了魔道複蘇,管不了億萬人類的人性。


    要壓製魔道,得靠北征的那些無量境強者。


    魔氣最為厚重之處,正是從天魔嶺地底冒出來的天魔山。


    魔氣稠密如墨汁,天空昏黑,大地上魔物橫行。


    張若塵在天魔山的外圍,遇到一群拜月魔教的教眾。他們個個修為不俗,至少都是半聖境界,是來這裏采摘魔藥。


    天魔山雖然出世不久,但,昔日天魔嶺所在的這片疆域中,卻生長出大量魔性寶藥,就連土壤都蘊含氣息。


    “上古時,曾有天魔宗,盛極一時。這天魔山就是天魔宗的道場,傳說,更是一件了不得的戰器,可鎮殺神靈。”


    “天魔山是天魔大人親手祭煉,自然非同凡響。”


    “若能采摘到天魔山上的魔藥,必能讓我們修為突飛猛進。可惜,那山上有大恐怖之物,無人可以靠近。”


    ……


    就在這些魔道修士議論紛紛之時,隻見,一位年輕男子,向天魔山走去。


    “年輕人,莫要貪婪,天魔山不是你的修為可以闖。”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一眾魔道修士中傳出。


    張若塵本不想理會他們,但,聽到這道聲音,卻像有一道電流直擊內心,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隻見,一眾魔道修士中,站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


    她滿臉皺紋,枯瘦如柴,身形佝僂。


    張若塵折返回來,盯著這位老嫗看了許久,腦海中萬千畫麵回閃而過,如同回到了昔日在天魔嶺武市學宮修行的日子。


    老嫗盯著對麵那個年輕人,卻發現以自己的修為,竟看不清他容貌,不禁心驚不已。


    半晌後,張若塵從思緒中恢複過來,笑道:“今日便賜你們一段機緣!”


    太極陰陽圖展開,向四方蔓延出去。


    天地間的魔氣和魔道規則,化為一條條江河,湧入在場所有魔道修士體內。其中,最多的,湧向了那位白發老嫗。


    半晌後,所有魔道修士都興奮起來。


    “我的修為,突破到了聖者境界,肉身體質提升數倍。世間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事?”


    “不僅是修為和肉身,連聖魂都大有精進。”


    “紫婆婆,你的修為最強,可知這人到底是誰啊,怎有如此神通,莫非是天魔重臨世間?”


    一眾魔道修士,盡皆望向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嫗。


    老嫗的容貌年輕了不少,修為增長得最多,但此刻雙眼模糊,淚流滿麵,目送那位年輕修士消失在天魔山中。


    她欲追上去,但見他走得絕然,最終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千年前的往事,紛紛湧上心頭。


    可惜,人無再少年,歲月最是催人老。


    走向天魔山的張若塵,亦是喉嚨發酸,雙眼泛紅,本是不想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對她是禍不是福。所以,張若塵才使用無極神道,為在場所有魔道修士都洗練體質,提升修為,就是不想讓她知曉。


    但還是低估了女人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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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究隻是一故人,昔日種種再也找不回。張若塵無法去牽絆太多,隻能狠下心,大步向前,讓往事淹沒在歲月中。


    ……


    昨天爬華山累爆了,所以沒有更新。先更一章,晚上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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