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公趕到,沈世武已經被使過鞭刑。


    赤裸的上身,除卻密密麻麻的陳舊傷疤,又多了不少新血痕。


    為人父,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沈國公攥緊拳頭,每走一步,心越痛一寸。


    沈世武麵無表情,後背挺拔,仿佛挨打的不是自己。


    高坐龍椅的年輕帝王,隻是看了沈國公一眼,便投身到奏折中。


    沈國公上前跪下,“臣拜見皇上,吾皇萬安。”


    好半晌,皇上才開口,“沈國公真是教子有方。”


    聽著他的陰陽怪氣,沈國公廢話也不多說,直接表明誠意。


    “臣自願奉上騎兵軍符,望皇上龍氣平熄。”


    “哦?”


    皇上從奏折中抬起頭,饒有興趣的看向他,“愛卿何出此言啊?”


    沈國公眼含熱淚的說著,“老臣乃至全家一心為國,手握重兵保衛家園,替天子衝鋒陷陣絕無怨言,衷心可鑒,如果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他隻字未提沈世武。


    皇上放下奏折,親自扶他起身,“沈國公的一片赤膽忠心,真是讓朕動容不已,幼時便聽先皇時常掛在嘴邊惦念,耳聽目染您的戰績,實在是欽佩不已。”


    “微臣謝皇上惦記。”


    沈國公擺低身份,沒有仗著是幾朝元老就擺架子。


    皇上滿意的點點頭,眼中真誠,“國公大人,要保重身體啊。”


    沈國公低頭謝恩。


    皇上看了一眼沈世武,慢慢的坐回龍椅上,思考良久才道,“大將軍做慣,竟忘了規矩,還是做回小兵好好長長記性,反省一下自己哪裏做錯。”


    大事化了,隻是撤職,便是最小的懲罰。


    沈國公用自己的兵權換了沈世武的命。


    沈世武深深看了沈國公一眼,重重磕頭謝恩。


    父子二人離開,宮門外早已有等候在此的眾武官。


    見到二人出現,一同圍上,不忿開口,“國公爺...”


    沈國公抬手止住,歎一聲,“無需多言,各自珍重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被剝奪也是遲早的,隻希望他的這些部下們,珍惜羽翼,低調行事。


    眾人理解他的用意,即使心裏不平,也隻能壓下去。


    他們都是沈國公的下屬,如果犯錯,連累的還是他。


    “屬下送國公爺,保您一路平安。”


    “屬下一同跟隨!”


    “屬下也是!”


    “……”


    沈國公閉上眼睛深呼吸,隨著吐氣睜開雙眼,難掩疲憊,“不用了。”


    拒絕眾人相送,沈國公帶著沈世武離開。


    大殿內。


    伺候過兩代皇帝的老公公佝僂著身子,為新皇奉上緩解疲勞的新茶。


    以往他都是極有眼力見的放下就退到一旁侯著,今日倒是有些躊躇。


    皇帝頭也不抬的問著,“公公可是想為沈家求情?”


    老公公嚇一跳,趕忙彎腰,“老奴不敢造次,隻是…”


    他停住,很是猶豫,最終還是決定說下去,“沈國公經過兩代先皇的考驗,能長盛不衰必然有他的道理,沈家三個兒郎各個都是棟梁之才,手底下的人又都是衷心的虎狼之師,皇上登基不久,就對老臣發難,怕是會引起其他大臣們的異心。”


    直白一點的意思就是,怕沈國公造反。


    皇帝對沈家的製裁之刃,已經引得眾人猜測,紛紛做出打算,可不是好兆頭。


    他一個閹人討論這些是不應該,隻不過實在是擔憂,從小看到大的新皇,會被朝堂大臣為難。


    他所說的自然皇上也考慮到。


    皇上笑笑,沒有怪罪他,“還是公公想的全麵。”


    老公公嚇的跪下,“老奴鬥膽,不敢當。”


    皇上笑著讓他起來,“朕有朕的考量,公公無需多慮。”


    老公公不敢再多言,垂頭應下。


    皇上看著手上的兵符,意味深長的笑笑,小心放回盒裏保管。


    拒絕各位在京的武官相送,沈國公回府交代家人幾句,便帶著大夫人和幾位貼身伺候的奴仆離開上京。


    雖然沈國公不讓相送,但離開的隊伍後麵,還是跟了浩浩蕩蕩一隊人馬。


    一位大胡子的大漢黢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是攥緊韁繩,咬牙道,“新皇的龍威真是氣派!沈家衷良竟也被弄出如今下場。”


    另一位魁梧的男人冷哼一聲,“隻要國公爺一句話,我誓死跟隨!”


    “我們也是!”


    所有人眼中,不約而同的閃過狠厲。


    沈世武後背有傷,暫時留府修養一晚,明早啟程。


    春夏為溫頌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


    小產過後,她幾乎每天都會喝兩碗,早晨一碗補氣血,晚上一碗養精神,太醫說是宮中秘方,一碗頂三碗。


    看著黑黢黢的湯藥,溫頌出著神,突然腦海中蹦出一句話,她照音說了出來。


    “姑娘說什麽?”


    春夏一臉茫然,還以為是自己耳朵不好使。


    溫頌仔細的重複一遍,迫切的看向春夏,“你知道這是哪裏的話嗎?”


    “從未聽過。”春夏搖搖頭,看著她失望的模樣,又道,“姑娘可以問二爺,他去過的地方多,可能知道。”


    溫頌站起身,迫不及待的向著沈雲飛院中走去。


    沈明奕的睡相還算可以,除了愛擠壓溫頌外,沒有其他的惡習,譬如打呼嚕磨牙放屁說夢話這種。


    那一日也巧,溫頌被他的腿壓醒,迷迷糊糊間聽到他在嘟囔什麽。


    覺得新奇,湊過去聽著。


    一堆嘰裏咕嚕隻聽清了這一句,還不確定是不是他夢中胡說。


    溫頌心中忐忑,這是自己能找到沈明奕去向的唯一線索。


    沈雲飛皺眉,“你再說慢點。”


    溫頌生怕說錯一個音,仔細的又說了一遍。


    沈雲飛突然起身,“我去找大哥。”


    溫頌跟著起身,沈雲飛看到,攔下她,“你坐著等,身子要緊。”


    溫頌剛想說什麽,人就沒了影,她默默的坐回椅子上。


    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是,沈世武的後背也有傷。


    很快,二人一同出現。


    沈世武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並無其他異常,如果不是看到他鬆垮外衣裏隱現的繃帶,還真不知道他受傷。


    溫頌把話重複一遍,沈世武認真聽著,半晌後,才點點頭,“像邊疆周圍的小部落語言,但又有些不同。”


    溫頌臉上露出笑容,沈世武看著她,一雙鷹般的眸子充滿不解。


    “你問這個幹什麽?”


    溫頌心緊了緊,警惕的看了眼外麵,對著屋內疑惑的二人,壓低聲音。


    “明奕沒死,我懷疑他的去向和說這話的地方有關。”


    “……”


    沈世武和沈雲飛倆兄弟對視一眼,得出結論,“你需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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