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當著眾多朝臣的麵,皇帝隻能強忍著,此刻他無比地後悔,就不應該給忠安伯開口的機會,就該直接把他殺了,以絕後患。


    如今倒好,竟然扯出個仁德太子遺孤。


    仁德太子在時便賢名在外,後來更是死在別國,他的功績臣民感念,青史在冊。他的功績必然會恩澤到他遺留在世的子嗣身上。


    忠安伯方才那話,字字句句皆是表明這個意思:皇位本就還是仁德太子的,而今也該是他的遺孤繼承。


    危機感在皇帝心頭縈繞,令他憂心忡忡。


    “朝兒,朕隻信你,你去一趟北越。”皇帝嚴肅地看著謝言朝。至於去北越做什麽,隻是查驗一下遺孤真假,還是要做些別的,那就是意會了。


    謝言朝是皇帝養大的,自然明白他話裏深意。


    他拱手正色道:“陛下,微臣以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忠安伯故意當著眾位大臣的麵,提及仁德太子遺孤,而後又暗示北越攝政王就是那個遺孤。”謝言朝若有所思地道,“他似乎是在故意激怒陛下……”


    聽了這話,皇帝也不由得陷入深思,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正色道:“朝兒,你再去審忠安伯,你一個人去。若是他不開口,就用刑。”


    “懷寧侯說的在理,他假借仁德太子遺孤之名,想擺脫通敵叛國的罪名,就算是真的,但他窺探軍情,慫恿皇子謀反不容抵賴。”皇帝冷笑道,“如此罪大惡極,就該用重刑!”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人活剮了!


    “忠安伯倒不至於不開口。”謝言朝微微搖頭,“恐怕他會繼續故弄玄虛。”


    忠安伯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尚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說的話裏,肯定有虛假的成分。


    已經見識過忠安伯紅口白牙的這套手段了,皇帝也清楚,審問忠安伯本就不報太大希望。他拍了拍謝言朝的肩膀,“朝兒,你素來穩重,朕相信你的定力。”


    不管忠安伯說什麽,總之不全信就對了。


    謝言朝點了點頭,拱手一揖,“是,陛下。”忠安伯無非是用他的身世攻訐他,謝言朝已經領教過了。


    皇帝再一次拍了拍外甥的肩,“朝兒,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朕信任你的為人,更信任你的能力。”


    在能力上,皇帝很是滿意,尤其是現在的謝言朝。謝言朝自小便少語、沉穩,如今成了親,性子更是越發沉穩了。方才忠安伯暗示百裏宴就是仁德太子遺孤,那謝言朝的存在就是個錯誤,皇帝都氣的險些失去了理智,但謝言朝倒是很快冷靜下來。這份沉著冷靜,皇帝自歎不如。


    事實上,皇帝高估謝言朝了,他雖然有理有據地和皇帝解釋,但他心頭的那根刺並未消失。這些不過都是推測,百裏宴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並不清楚。如果百裏宴真的是個骨子裏壞透了的人呢?


    謝言朝出了大殿,沒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無比沉重的,腦子裏思緒萬千,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直到——


    “朝哥哥。”清脆的嗓音自前方傳來。


    葉青梔把明嘉長公主送回住處後,便尋了個由頭再次返回大殿,還沒走到就看到了謝言朝,她連忙叫住他,然後提了裙子小跑上前。


    看到她明媚的臉,謝言朝沉重的心情頓時舒緩了幾分,“青梔,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找你。”葉青梔將他拉到四下無人的角落裏,緊握著他的手,溫聲道,“剛才我和母親一直在殿外,你們說的話,我們都聽見了。”


    隨即,她又連忙道:“你放心,母親沒事,我已經把她送回房了。”


    謝言朝點了點頭,百裏宴的事,他刻意瞞了明嘉長公主,如今更是慶幸好在當初瞞下了。如果百裏宴真是仁德太子遺孤,明嘉長公主便是最難堪的那個人。


    “朝哥哥,你不要信忠安伯的鬼話,他故意這麽說,就是想激怒你和陛下。仁德太子遺孤,明嘉長公主也牽扯其中,他故意這麽說,便是讓你們一怒之下做出殺人的舉動來,一旦動手,那陛下便會背上容不下仁德太子遺孤的名聲,屆時朝堂不穩,便是北越的可乘之機。”葉青梔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她反複推敲了許久,才得出這個結論。


    不管她這個猜測是真是假,但她希望能寬慰道謝言朝,讓他從自己的出生有違人倫的陰影中走出來。


    謝言朝笑了笑,拉著她的手,“青梔,你放心,我也是這般想的。”


    見他這麽說,葉青梔也就鬆了口氣,笑吟吟地道:“那我們可就是心有靈犀。”


    “你說得對,心有靈犀。”謝言朝臉上多了幾分輕鬆。不管他的存在合不合乎人倫,他知道她會一直愛他,也就夠了。


    “青梔,我還要去審問忠安伯,你先回去吧。”謝言朝又道。


    葉青梔此刻最討厭的人莫過於忠安伯,一聽是審問他,他當即表示,“我和你一起去。”


    又想起方才皇帝吩咐說,沒有他的命令不許探視,她便補充道:“我就在外麵等你,不進去。”


    謝言朝知她是擔心他,若是不讓她去,她回到房裏,還是會憂心忡忡,便點頭應下了。拉著她一同去了獄中。葉青梔在外等著,隻謝言朝一人進去。


    獄卒開了牢門,行過禮便離開了,整間牢獄,隻剩下謝言朝和忠安伯兩人。


    “定南郡王,怎麽這麽快又來了?”忠安伯嘴邊掛著笑,他當然知道他為什麽前來,攻人攻心,他清楚地知道這位鼎鼎大名的定南郡王的弱點在哪裏。


    謝言朝鳳眸微抬,“你故意引本王前來。不是嗎?”


    忠安伯也不裝傻,隻笑道:“說實話,滿朝文武,本官最欣賞你謝言朝。喜怒不形於色,看似冷漠,實則內裏自有乾坤,有勇有謀,天生就是強者。不過可惜……”


    忠安伯哂笑,“你出生不好。郡王可知,當本官從五皇子那裏得知你的生父是北越攝政王時,有多驚訝。驚訝過後,便是驚喜,攝政王引誘明嘉長公主,還生了孩子,可見他是有多恨先帝和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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