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飛雨。


    夜色裏,有座名叫京兆衙門的地方,一位少年正在埋頭苦思,此時他右手持著一把短小匕刀,雙目疑惑,望著木台平躺的地方。


    木台上沒有其他特殊之處,隻平平靜靜躺了一個人。


    仔細看去,便會發現上麵的人已經氣息全無,蒼白的臉上不知死去了多久。


    秦楓本不是京兆府衙門的人,隻因多年前一次意外,他才陰差陽錯被替補進了京兆府大門,在這裏當起了仵差。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前身來自另外一個地域,他從那個世界穿越到這裏,借了京兆仵差的身體,從此化身一名仵差屍官。


    若不是那名仵差染上疾病而死,他也不會這般般順理成章,當了一個小小的仵差屍官。


    京兆府有仵差,行勘驗死人之道,追逃溯源,查詢死跡,秦楓目前就做的這門生計。


    靠著這門行當,他勉強在這裏苟存於世,若沒有這層身份,隻怕早已暴死荒野,屍骨無存,不是餓死,便是被這裏的妖魔鬼怪殺死。


    記憶裏的認知告訴秦楓,這個世界與原來大相徑庭,除了吃人的物種以外,各種妖魔鬼怪的存在都在外麵孤魂的遊蕩著,隻要出去,說不得那天就被叼走,到時候連個屍體都落不下來,成為妖物腹口的養分,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外麵世界太危險,沒有比京兆府衙門更安全的地方了……


    “秦仵差,這名罪犯來頭不小,您可得抓緊一點,若是誤了時辰……隻怕府尹大人那裏不好交代。”


    衙差提了醒,在說道府尹二字之時,刻意將字咬的緊了一些。


    聽到話語之後,秦楓便從回憶中蘇醒過來,不再怔神,微微縮了縮拿著匕刀的雙手,繼續行駛著屍體裏的勘驗。


    視線收到木台上,王五懸掛脖頸的頭顱已經斷裂,其內出現了兩個手指粗大小的窟窿,雙眼無神,整個人都好似被掏空,整個像泄了氣的皮球,全身露出幹癟。


    京兆府三年,秦楓見過的屍體也不下數百了,可今日送來的這名屍體死因蹊蹺,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法查詢到死者具體的死因。


    王五是鎮守府打入死牢的囚犯,多日之前本在牢內接受質詢,不想詢官到了後,沒來得及打開囚鎖,隔著牢門就看見他倒在了地上。


    等待了近處看了之後,才發現王五不知因何故死在大牢,脖子上的鮮血還在往外溢,淌了大牢一地。


    身為皇城衙門,從自個地盤死了人,自然引起京兆府的震動,府衙老爺一生氣,命驗房仵差即日查出王五死因,隨同辦案的衙差找出幕後殺人的凶手。


    秦楓就是領了命的仵差,此刻在驗房裏追蹤屍體死亡的線索。


    眼神若無若無掃了一眼屍體肚皮的凹起處,王五的腹部露出腫脹,不知是因外部擊打還是何因,表層縫合的傷口略微露出鼓起。


    這類細節讓秦楓挑了挑眉頭。


    按照勘驗,王五的死因源於脖頸處兩隻傷口,但此類死因三年來京兆府毫無出處,即便秦楓在做了三年的仵差,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出有關這類傷口的痕跡。


    近幾旬來妖物傳言不少,王五死的又如此蹊蹺,秦楓赫然覺得二者或許有所關聯,死者或許乃妖物所為也猶未可知。


    王五的傷口非常人所為,除了妖物之外,一般修者很難造成如此痕跡,秦楓想不到還有何者能與此具有著關聯。


    而修為高深的修者,殺王五這等官差,一般不會大費周章,還在大牢裏留下蛛絲馬跡才對。


    秦楓覺得那些血跡過於奪目。


    理了理思緒,秦楓覺得必須去京兆小院走一遭,翻翻往年筆鑒上的勘驗,再看看有沒有與之相符的線索。


    吩咐好衙役處理周圍細瑣,秦楓命人將屍體送往了驗房處,之後倉促交代了幾句,走出了勘驗王五的大牢。


    回到房間裏,秦楓簡單清洗了一遍,換了一身潔白衣衫,走出仵差的臥榻房,前往了京兆府小院。


    路過諸多戒備之後,以及一處處宅府之後,秦楓來到了一棟閣台。


    這裏皆是記錄了往年,諸多關於勘察屍體的信息。


    進入閣台,秦楓走上二樓,上麵是關於三年前仵差們的勘驗筆鑒,他直接繞過三年內的記載,找尋來到之後,時間更為冗長的藍本。


    不一會兒,秦楓停在了一處擺放藍本的木架前,拿著上麵的一本觀看了起來。


    時間緩而過去,手裏的驗屍筆鑒一頁頁翻動,秦楓眉宇一抬,上麵出現了一行,京兆府對曾經解刨屍體的記錄。


    他停留在了上麵的一行小字。


    “大夏王朝七十五載,黔南境出落一名世尊大佛,修煉妖術,吸食人體精血為修。”


    “這名大佛參透厄迷,不知何時莫名瘋掉,變成妖僧,潛入黔南吸食了上百條人命。”


    “皆是無修無根的平民。”


    翻過一頁頁記錄,秦楓目及之處,上麵皆是記載了諸多吸食血氣的緋事。


    “一百零五載,墨州有魔物橫行,鎮守司陳林大人聞訊前去,意欲鎮壓此魔,不想被其獵殺吞食,全身精血被吸幹。”


    眼角掃到這裏,秦楓心情有了一緊。


    他三年來從未勘驗過如此血腥的緋事。


    即便,他認為這個世界異於非凡,也沒有想到居然是存在了這樣一種詭異荒誕。


    如此行徑,幾乎和他前世,華夏古代中的神話小說一般,充滿了腥風血雨。


    雖然之前憑借仵差的記憶有了準備,但第一次麵對妖物作祟的屍體,秦楓依舊在心裏會感到震驚,接著蕩起漣漪。


    王五,陳林,精血吞食……


    回憶著記憶碎片,這些東西無時無刻不都在指著一個方向。


    妖魔……


    ……


    雖然京兆府戒備森嚴,整個大夏王朝也固若金湯,但難保不會出現亡羊紕漏之事,如被妖人妖物潛伏在城的事跡已被傳了不少,其中更有不少邪魅作怪。


    等等……


    妖物潛藏?


    秦楓陡然站起了身子。


    按照對屍體的推論,如果是被妖物吸食,那罪犯死在大牢,極為可能,意味著目前妖物也在京兆府裏麵!


    秦楓皺著眉頭,腦海縷清諸多線索。


    若王五真被妖魔吸食,妖物很有可能早已逃之夭夭,應該不可能還停留在京兆府裏麵。


    他瞬間又將這一結論推翻。


    抓妖官差現如今盤踞整個京兆府,上下戒備森嚴,哪怕一個蒼蠅也很難飛出去,隱藏在府,極有可能因此丟了性命,反而過於冒失,潛藏在城中的可能性還會大一些。


    收回腳步,秦楓悠悠長歎了一口氣。


    一番權衡之後,他提筆寫了一封信劄,上麵記錄了他目前對屍體的判斷。


    “王五,京兆府死牢囚犯,被吸幹全身精血而死,凶手為妖物,不知其蹤,大有可能潛藏內城。”


    言之鑿鑿後,秦楓將信劄存放在了臥榻,準備找準時機再往上遞呈。


    他翻了身子,腦海閃過畫麵,裏麵正是今日躺在木台上的王五。


    今日勘驗之時,他在屍體處發現了一絲異樣,哪裏的肚皮凹起處,似略有蹊蹺,


    上麵鼓起的痕跡與妖物吸食的幹係不大,很有可能是其他外因造成的。


    但王五未關押大牢之時,誰敢去傷一個鎮守司府衙之人呢?何況他的身份乃是抓妖官差。


    秦楓覺得王五的死因猶待一些考證,之間串聯,依舊有些頭緒未縷清,他打算歇息之後,再去驗房裏走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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