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播說:“今年怪事頗多,也不止此一件了。”他又看著沈十問道:“沈先生可是捕蛇師?”


    沈十道:“我是捕蛇者。”又心想:“估計他要請我抓蛇了。”


    果然,王播說:“西市永平坊有座宣化寺,汾陽公(郭子儀)堂妹在那宣化寺出家為尼。”


    沈十點了點頭,心想又有故事聽了。


    王播繼續說:“汾陽公夫人王氏常至宣化寺摩拜那小姑子,每次去時都大擺排場。後來也是為了來往方便,就在永平坊西南角買了一所宅子。據說曾有一名婢女不慎犯錯,惹惱了郭夫人,被郭夫人命人封在那座宅子照壁之中。”


    沈十吃了一驚,婢女犯錯,惹惱了主子,就要被封到牆裏?


    “再後來,那座宅邸幾經流轉,七八年前被一王姓人家以極低價格購入,王家住了不過兩年,又賣給一姓錢的人家。”王播說繼續說著。


    “錢姓人家買來住了也不過一兩年,就全家搬離宅邸,也不再售賣,布施給附近的羅漢寺。而羅漢寺想出租那座宅子,竟是無人敢住。”


    聽到這裏,沈十問道:“那宅子是鬧鬼了麽?”


    “正是。”王播看了眼法海,繼續說:“據說這二百年間,那座宅院前後有過十七任主人,每任房主都死了長子,以至於到最後無人敢住。”


    “這樣啊,現在那宅子就是空著的麽?”沈十心裏想著:“我是捕蛇者,又不是捉鬼師,鬧鬼的事幹嘛不找法海?”


    法海說:“三年前,那宅子為我一舊友所購。那舊友姓寇名鄘,是位占卜的先生。寇先生見宅院售價低廉,又不知內情,便以四十千錢買了下來。”


    沈十點了點頭,法海繼續說:“那日夜裏,寇先生打掃了房屋獨自休息,前半宿無事發生。到了月明的四更天,長安下了小雨,寇先生忽覺身體抽搐,毛發忽然豎起,心中十分的恐懼。”


    “寇先生難以安睡,又聽有人哭泣,聲音似乎出自地下九泉,再細聽又似傳自空中。哭聲忽東忽西,難辨方向。”


    法海喧了聲佛號,繼續說:“寇先生買下那宅子,已耗去全身之資,不肯舍棄了房子。”


    沈十聽了心想:“如果是我花了全部積蓄買了套房子,也會和那個寇鄘一樣。”


    “兩年前小僧離了密印寺回長安,寇先生便找到小僧,請小僧去收伏那女鬼。”法海沒有說收伏女鬼的經過,隻說:“後來取出那照壁中的枯骨,陪了幾件侍女的衣物,送到渭水的沙洲安葬了,此後那宅子便不再有鬧鬼之事。”


    “那很好呀,法海師父你超度了女鬼冤魂,是功德一件。”沈十很納悶:“你們說這麽多,就是為了講個故事給我聽?”


    王播又說:“寇家那宅子,如今已是不再鬧鬼,可近一月來,連連有人被宅子牆洞躥出來的毒蛇咬傷,已有七人中毒太深不治身亡。”


    “毒蛇?”沈十道:“京城這地兒天氣幹冷,蛇蟲本來就少,更何況現在還是寒冬。居然會有毒蛇出沒,這就奇怪的很。”


    “是啊,正是怪事年年有,今歲尤其多。”王播道:“王某正是想勞煩沈先生去看看,究竟是何種異蛇作祟。”


    沈十點頭答應,又想:“以前在老家抓蛇,誰也沒對我這麽客氣過,果然還是裴家的人麵子大。”


    王播喜道:“那就辛苦沈先生了。”


    “王大人客氣了。”沈十忽然想起一個典故,又問王播:“王大人,你可是揚州人?也是否曾在惠昭寺木蘭院的僧寮裏借讀?”


    王播麵露驚訝,說道:“王某祖籍太原,卻是在揚州出生長大,也的確曾借讀於木蘭院。卻不知沈先生如何得知?”


    沈十沒有回到,又問:“那王大人後來進京做了官,可有再回過揚州?”


    王播搖頭道:“我已有數年未回揚州了。”


    沈十笑道:“那我送王大人兩句詩,等你再回揚州,或許會用上。”


    “噢?還請沈先生賜教。”


    “二十年來塵撲麵,如今始得碧紗籠!”沈十說完忍不住笑了出來。


    王播神色之中滿是訝異,沉吟道:“二十年來塵撲麵,如今始得碧紗籠。二十年來塵撲麵……”


    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又約定傍晚後,由縣衙捕快帶沈十去永平坊寇家宅院捕蛇。


    離傍晚還早,沈十取了長劍包裹,跟裴識回去裴府。


    路上,裴識問沈十:“沈先生,不知你方才說的那兩句詩,可是有什麽來曆?”


    沈十笑道:“確實有些來曆。”


    “那倒要請教了。”


    沈十道:“揚州有座木蘭院,王大人曾在木蘭院寄居借讀。那廟裏的和尚吃飯時以撞鍾為號,但有次廟裏的和尚們吃完了飯,再撞鍾,王大人去的時候和尚們早已散去,飯菜也吃的幹幹淨淨。”


    “這……”裴識似乎想譴責幾句,又想起法海就在身邊,就沒繼續說下去。


    法海說:“吃幾頓飯,又費得幾何,是木蘭院的師父門小氣了。”


    沈十說:“是啊,王大人當時既羞又愧,在一道牆壁上題了半首詩:‘上堂已了各西東,慚愧闍黎飯後鍾。’”


    “那下半首便是沈先生方才說的‘二十年來塵撲麵,如今始得碧紗籠’?”裴識記性很好,問道:“那碧紗籠又是什麽緣故?”


    “王大人後來不是高中進士了麽,木蘭院的僧人自然對他大加奉承,就在王大人當年題詩處罩了一塊名貴的碧紗,以免那句詩損壞。”沈十又撒了個小謊:“至於那兩句詩,就是我胡亂作的。”


    法海與裴識齊齊稱讚:“沈先生作的半首好詩,佩服!”


    沈十微微一笑,也不解釋,心想:“你們要是看了《鹿鼎記》這部小說,也知道這個故事了。作詩我是完全不會的,那半首其實是王播自己作的,被我拿來炫耀了一下。”


    但沈十忽然想到:“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李白杜甫白居易這些大詩人,如果沒有的話,我拿他們的一些詩句來裝一下,說不定也會流傳千古……”


    但這個念頭隻在沈十腦中一閃而過,他對作詩留名並沒有興趣,並且也不是說記幾首名詩名詞就能稱大佬


    作詩寫詞是有很多講究,譬如什麽“平聲韻、仄聲韻、句式、格律”之類的都很有學問。萬一有厲害的文人來請教這些東西,到時候回答不上來,那就很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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