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房間裏奔跑,歡樂地喊著:“媽媽,爸爸,陪我踢足球,射門,射門!”


    孩子的身影穿過牆壁,消失了。


    一個窈窕的身影,穿著誇張的孕婦裙,一臉悲傷:“小瘋子,南懷瑾真是有毛病,我才三個月不到就讓我穿這麽大的孕婦裙,像個傻子一樣。”


    我張了張嘴,向她伸出手,她走過來將手放在我的手心裏,好涼好涼,冰涼刺骨。


    她歎了口氣:“小瘋子,我先走了。”


    “別。”我剛說出一個字,她的身影就從窗口飄了出去。


    “孩子。”一個溫暖的聲音,我抬起頭,一雙美麗溫柔的眼睛注視著我:“別想那麽多,忘了就忘了,記得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她聲音好好聽,她的眼睛好美,年齡在她身上壓根就不算什麽。


    哦,桑太太,好久不見,她還是那麽好看。


    “媽。”我啞著嗓子開口,她拍拍我的肩膀:“白糖又一身汗了,我去看看他。”


    “別走,媽。”我說。


    “穀雨一個人看不住白糖,她有身孕呢,別被那個混小子給踢著了。”


    桑太太也走了,消失在我眼前。


    我的房間裏,來來回回穿花燈一般走過去很多人。


    都是我最愛的,也最愛我的那些人。


    前塵往事,像堵了很久的閘口,忽然被衝開,裏麵的洪水爭先恐後地流出來,淹沒我。


    我的生命中,原來曾經來去過這麽多人。


    他們隨著我的記憶消失而消失,但是現在,他們又重新出現在我的記憶裏了。


    胸悶,沒辦法呼吸。


    我捂住胸口,看向門口。


    房間裏其實一直隻有我一個,那些人來過了就走了,丟下我一個人。


    門開了,一個陌生人走進來看到了我,扭頭對門口的人驚喜地道:“少奶奶醒了!”


    門口傳來腳步聲,很快我的床前站著一個身型高大的男人,擋住了我頭頂上方的亮光。


    他彎下腰來,緊張而關切地打量我:“你沒事吧?夏至?”


    哦,我是夏至,對,我是夏至。


    我跟他撇撇嘴,沒說話。


    他摸摸我的臉頰,回頭問那個人:“她怎麽了?”


    “我來看一下。”那個人走過來扒我的眼皮,用小手電筒照我的眼睛,很刺眼。


    他們每個人頭上似乎都有一行字,清清楚楚地標記出每個人的身份。


    這個扒我眼皮的人的頭頂上的字是,陌生人。


    或許他是桑家的家庭醫生,我不認得。


    站在我床邊的另一個男人,他頭上的字則寫著:桑時西,32歲,桑家老大,我的前夫。


    哈,我哪裏是有什麽超能力,能看到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隻是,想起來了。


    腦子裏的亂麻終於被抽出來了。


    我腦子裏終於變清楚了,醫生在跟桑時西說話:“少奶奶有可能撞到了腦袋,她眼神渙散有腦震蕩的可能性。”


    “去準備車,送醫院。”桑時西在我的床邊坐下來,扶住我的雙肩:“夏至,我們去醫院。”


    少奶奶,那個醫生叫我少奶奶,整個桑家的人都叫我少奶奶。


    桑時西騙我,我們早就離婚了,我們離婚已經三四年了,他卻跟我說我們是夫妻。


    他騙了我很多事情,他改寫了我的人生。


    我哪裏是什麽電影學院畢業的,我哪裏是23歲?


    我根本已經27歲了,我是一個孩子的媽媽!


    孩子,白糖,白糖。


    剛才他還在這個房間裏奔跑,瞬間就不見了。


    還有桑太太,還有穀雨。


    都不見了,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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