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機叫了兩斤醬牛肉,一碟鹽水醃筍,一碟鹵花生,一斤燒酒,外加兩個燒餅。一個人在聚仙樓的包間裏慢慢地吃著。


    今天晚飯吃的東西,是梁天機點得最多的一次。一般情況下,他一個人隻點半斤醬牛肉,一個燒餅,三兩酒。


    日頭開始西沉。街道上的人影已經被落日的餘暉照得長長的、斜斜的。不一會兒,連那點僅有的餘暉也被太陽給拽下山去了。天黑了,聚仙樓外麵的街道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人們紛紛關門閉戶,準備繼續度過又一個艱難世道的夜晚。


    梁天機吃得很慢,喝得也很多。不知不覺中,外麵的夜空已經是繁星滿天。


    店小二這時賤兮兮地走了進來:“梁先生,您吃著呐!嘿嘿......是這樣的,掌櫃的一會兒要打烊了,他讓我來看看梁先生這裏還需要點什麽?”大概覺得有點趕客的意味,店夥計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您可千萬別誤會啊!我們就是想問問梁先生還需不需要加菜?不然,一會兒夥房熄灶了,沒人伺候梁先生了,嘿嘿......”


    “哦,不需要了。富貴兒,來結賬吧!我差不多了。”經店夥計這麽一提醒,剛從沉思中走出來的梁天機也覺得現在的確是有些晚了。


    一邊說著,梁天機一邊站了起來。但是在他站起來的時候,身體似乎還晃了一下,店夥計一見,趕緊上前扶著他的胳膊。


    下樓,結賬。熱情的掌櫃和店夥計將已有些醉意的梁天機送出了聚仙樓,“梁先生,您慢走,歡迎您下次再來。”


    店夥計在身後躬身相送,掌櫃的仍然衝著背影招手。梁天機在二人的注視下,慢慢地走進了濃濃的夜色裏。


    等那夥計和店掌櫃的轉身進了聚仙樓,梁天機的身體突然不晃了。不但不晃,而且還走得更穩、更快。當他經過一個黑暗的胡同時,便立刻輕飄飄地閃了進去。


    抬起頭來看了看天上的木星,又看了看北極星。由於今天是月初,所以天上沒有月亮。因此,在沒有月光的幹擾下,梁天機可以很方便地通過天上的星體辨別方位。


    方位確定好以後,梁天機把自己的長衫大褂脫了下來。他不是要把大褂丟掉,而是把大褂給翻了過來,再穿上。等他再一次把這個翻過來的大褂穿上、束緊袖口、束緊腰帶,他這個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原來,他的外衣大褂是兩麵穿的,裏麵的一麵正是夜行衣。並且裏麵的一麵並不是黑色的。如果是黑色的,那麽在日常生活中,是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梁天機曾經做過很多次的試驗,終於找到了一種既不是黑色,又能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染料。所以,經過他特製的夜行衣,既不反光、又不笨重、也不是黑色,但的確與黑色有極大的親和力。


    梁天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善於思考、勤於動手、心思縝密。


    一切準備停當,梁天機略微地吸了一口氣,腳尖輕微點地,身子借勢稍稍地一擰便上了胡同邊的房頂,奔著日本憲兵隊的方向去了。


    隻有走房頂才能又快、又安全。因為從街道走過去,很有可能會遇到鬼子的巡邏隊。


    日本憲兵隊。


    當梁天機來到日本憲兵隊附近時,已經是亥時時分。也就是說,距他進入憲兵隊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了。


    當下,他首先要做的事,是要再次核實一下憲兵隊目前的實際情況。以確定他剛才在聚仙樓內的遁甲推演沒有錯。


    先計劃,再核實,再調整計劃,最後付諸實施。這是梁天機做事的一貫程序。與其說,是他家的奇門風水局在護佑他;不如說,是他本人縝密的行事風格在為他保駕護航。


    按照他事先的遁甲推演。他準備在子時進入憲兵隊。那麽,在這個時辰中,奇門中的開門正好轉到了憲兵隊的後麵。開門在哪裏,哪裏就能進去。更巧合的是,在憲兵隊的後麵,也正好是那座筆直矗立的孤山。別人可能上不去,但梁天機的輕功身法極為高超,這座孤山是不是恰好為他提供了可供進入的通道呢?


    開門加孤山再加憲兵隊的背後。這樣的巧合,連梁天機這樣一個行事一貫穩重的人,在進行遁甲推演時,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更加確定,連神靈都在幫助他。


    順著外牆,梁天機悄悄地繞到了憲兵隊大院的後麵。


    他首先找到一個探照燈照不到的死角停了下來。然後凝神、屏氣,將耳朵緊貼在圍牆上,仔細地聽著院兒內的動靜。要知道,他的聽力是普通人的三到五倍。這意味著,院兒內的一舉一動他都能聽得很清楚。


    聽了大約半個時辰多,梁天機終於大致掌握了院兒內的情況。


    首先,前樓的樓頂仍然如往常一樣,有兩個日本兵守著兩挺機槍在警戒。後樓的樓頂也仍然如往常一樣,沒有人守衛和警戒。這樣,他便可以放心地從後麵的孤山上,跳進憲兵隊的院子。而後麵的孤山,今夜子時,也正是奇門中開門之所在。


    其次,他可以很清楚地聽出來,院子內巡夜的日本兵大約每二十分針會繞著院子轉一圈。梁天機隻需每二十分鍾躲避一次巡邏隊。在其餘的時間內,隻要不被樓頂和前門崗樓上的日本兵發現,他基本上就是安全的。


    看來,實際情況與遁甲推演完全相符。這意味著梁天機隻要事先記住遁甲式之星盤中的開門、九天、九地、太陰、六合所對應的位置和方向,以及日本人的巡邏規律。那麽今夜,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憲兵隊內,入如無人之境。


    開門,供他進出。位於院子的背後。


    九天,可以為他提供有力的攻擊位置。大概在憲兵隊院子的正門,同時也是院子的北麵。如果梁天機被發現,他又要與日本人硬拚的話,那就必須先到正門來,才能最有利於他。


    九地,則為梁天機提供了潛伏和觀察的位置。如果梁天機要進一步掌握院子裏的情況,這就是他最好的觀察所。九地大概在院子的東北角。


    太陰,為梁天機提供的則是偷襲的位置。大概在院子的西南角。假如梁天機要偷襲日本人,最好從此處下手。


    最後是六合,位於院子的背後。古法有雲“若逢六合利逃形”。當梁天機遇險時,這便是他逃命的最佳方位。


    神奇的是,今夜子時,供他出入的“開門”與緊急逃生的“六合”,居然都在院子的背後。


    這難道不是天意?


    古人經驗的總結,往往有其神奇靈驗的地方。梁天機對此深信不疑。


    一切就緒。梁天機首先從隨身攜帶的背囊內拿出了一付手套戴上。經常出入憲兵隊的他,清楚地知道麵前的鐵絲網是帶電的。所以,他曾經乘日本人不注意,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偷偷地搞到了一付這樣的手套。這種手套不但防電,還可以防刺。


    緊接著,他先用戴著手套的雙手攀上了一節鐵絲網,然後雙腳在地上輕輕地一點,整個人立刻騰空,已是輕鬆地躍過了兩米多高的鐵絲網,進入到憲兵隊的警戒區域。


    借助漆黑的夜色,梁天機很順利地跑到憲兵隊背後的高牆之下。他沿著這堵高牆四下摸了摸,發現這堵高牆大約有六多米高。並且,牆體表麵塗抹得比較平整,根本沒有借力的地方。他很難跳上這座高牆。


    再看另一邊。另一邊則是那座筆直的孤山。孤山比高牆要高出不少,且表麵還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石頭露出。由是,梁天機決定,先爬上孤山,再從孤山的石壁上越過高牆和電網,直接跳進憲兵隊的院子內。畢竟子時的開門在這裏,跳進去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主意已定,梁天機開始徒手向孤山上攀爬和跳躍。


    其實,梁天機爬山要比爬牆快得多,也容易得多。因為山體表麵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石頭可供他借力。


    隻見他,先抬起右腳,在右下方一塊凸起的小石頭上輕輕一蹬,身體便借著這股力道立時騰空。等他身形稍微開始下墜時,他又用左手摳住山體左上方的一個石窩,再略一發力,身體又再次向上躍起。這時,他人已經離地約四、五米高了。然後,身體緊貼著孤山的陡壁,左蹬一下、回旋身體、右抓一下、再向上騰空。不一會兒,他便爬到了孤山的腰線位置。等他穩住身形向下一看,整個憲兵隊大院的情況,盡收眼底。


    大院內的情形與梁天機剛才在圍牆外聽到的信息沒什麽太大出入。


    找到一塊稍大的岩石,梁天機坐了下來。他並不是在休息,而是在聽此刻山下在刮什麽風。因為風有五種聲音,宮、徵、商、羽、角。


    宮風的聲音最沉悶,象牛叫一樣。角風的聲音最高亢,象公雞打鳴那樣。商風的聲音象羊叫。徵風的聲音象馬叫。羽風的聲音象呦呦鹿鳴。


    但現在,山下卻沒有風。沒有風,梁天機就不敢向下跳。因為沒有上述聲音的風來掩蓋他向下跳時發出的破空聲。而且,若是沒有風,他便借不了力。借不了風的浮力,他向下躍的距離和輕重程度就會大打折扣。所以,梁天機在等,等風起時,也等天盤上的開門轉到孤山這邊來。


    子時已到。山下起風了。梁天機聽得出來,刮的是宮音風。宮音風的聲音很悶,而且流動也緩慢。既可以掩蓋梁天機發出的破空聲,也能給梁天機以很大的浮力。


    梁天機喜形於色,心道:“開門已來,可以行動。”


    他從岩石上站起身來,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腳下的岩石到下方院子高牆上的垂直距離。然後轉過身來,麵朝崖壁、背朝著大院。雙膝彎曲,雙臂自然下垂。他猛地吸了口氣,緊接著再一提氣。雙手跟著由前向後掄圓。他的身體立時騰空、倒翻,在空中劃出了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後,輕輕地向著下方院子的高牆落了下去。


    有時,倒空翻比正空翻要翻得更遠。反手也比正手更省力。


    老子《道德經》曰:“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


    “反者,道之動也。”凡事若是從相反的角度去考慮,往往能得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沒看見他的身影,因為他的身體已隱形在夜色中。沒聽到他的聲音,因為他發出的破空聲被風聲掩蓋了。


    梁天機就是這樣一個,事事在意、又處處不留痕跡的“隱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隱俠梁天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衍神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衍神風並收藏隱俠梁天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