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郭業的腦袋仿佛被碩大的銅錘猛擊了一下,霎時一陣嗡嗡作響。


    白記藥鋪著火?


    老九叔還在裏頭呢!


    一想到這兒,郭業撒丫子拔腿就往油麻胡同口外跑。


    路過朱戶大街,進了城東,離白記藥鋪還有一段路,郭業就看見藥鋪方向火光衝天,映得漆黑夜晚燒紅了半邊天。


    越跑越近,空氣中彌漫的燒焦味也越來越重,燃燒著的煙灰隨著夜風吹拂不時從眼前掠過。


    當郭業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白記藥鋪二三十步外,就看見起夜看大火的百姓將白記藥鋪圍得水泄不通,指指點點不時發出哀歎之聲。


    再看白記藥鋪,早已燒得殘牆斷壁,一片狼藉,白天還好好的一家藥鋪化為烏有,僅僅剩下幾聲殘留的火苗發出劈裏啪啦滋滋作響。


    完了,全完了!


    郭業恨恨地一跺腳,對著身邊的程二牛咬牙問道:“藥鋪裏麵的人呢?是不是安全救出了?”


    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老九叔。


    程二牛搖搖頭表示不知,然後指了指一群穿著棉甲手持戈矛正在維持現場秩序的壯班士卒,道:“這夜間救火一事歸壯班負責,俺光顧著跑來通知你,其他的一概不知。”


    郭業正想上前去問,突然聽見人群中傳來幾聲吆喝:


    “閃開,閃開,衙門捕快辦案,閑雜不等回避,回避!‘


    原來是捕班的人來了。


    捕頭秦威,頭號爪牙劉二,還有近二十來個捕班捕快都一一到齊。


    秦威上前走到壯班的一位士卒跟前問道:“情況怎麽樣?還有沒有活著的?”


    那名士卒麵帶悲傷地搖搖頭,歎道:“死了,全死了,白記藥鋪上至掌櫃白景勝,下至坐診郎中,夥計學徒,共計七個人,無一幸免。房間還有一具屍體,應該是在藥鋪過夜的病人,也被活活燒死了。”


    “啊……”


    不遠處清楚聽見士卒與秦威對話的郭業不由悲呼一聲,胸口一陣窒息,人已搖搖欲墜,若非程二牛及時將他扶住,估計郭業已經雙腿軟癱倒地。


    郭業心中已經肯定,那位被燒死的病人肯定就是昏迷中的老九叔。


    老九叔,死了!!!


    郭業心中泣血,萬念俱灰,老九叔,竟然被燒死了。


    而且整個白記藥鋪無一活口。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突然,郭業下意識地往秦威方向一看,隻見秦威聽完壯班那位士卒的匯報之後,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瞬即恢複正常,而後對著身邊的捕快們喊道:“兄弟們,開始幹活。好好查探,看看這次白家藥鋪縱火案,到底是無心之失,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是!”


    劉二率著一幫捕快抱拳稱喏之後,隨即開始對查探起現場的環境和詢問起圍觀人群來。


    郭業被程二牛攙扶著悄悄離開了現場,因為秦威在這兒,他們留在這裏肯定會徒惹是非。


    走在路上的郭業腦中盤旋著秦威最後的那句話,到底是有人刻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呢?


    他一邊和程二牛結伴往回走著,一邊細細推敲著整個事件的始末。


    有一點可以肯定,老九叔在山間打獵的時候肯定撞破了什麽事情,不然也不會被人棍棒大傷,小腹受了一刀,然後強行被推下山崖。


    難道老九叔認識在山中撞見的那些人?


    嘶……


    難道是那些人知道老九叔沒有死,所以才火燒藥鋪直接殺人滅口不成?


    一想到這兒,郭業不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那人竟然有如此神通廣大,連老九叔在城中哪個藥鋪療傷都知道嗎?


    思緒至此,郭業已經肯定,白記藥鋪此次著火,肯定是有人刻意為之。


    不過為了滅口,竟然將白記藥鋪上下七口也全部燒死,真他媽逼的狠啊!


    莫非這些凶手裏頭有人在城中是有頭有臉的?不然,怎麽可能轉眼就知道老九叔在白記藥鋪療傷?


    要知道,整個隴西縣城,光藥鋪就有好幾家,這人光選擇白記藥鋪下手,肯定是踩完點,預先知道了老九叔藏身何處。


    到底是誰?


    誰?


    郭業滿腦子的疑慮,揮之不去。


    “不好!!!”


    靜靜思索中的郭業突然像詐屍了一般跳腳起來,大呼一聲。


    凶手為殺掉老九叔這個知道某個秘密的人,既然敢將白記藥鋪的所有人全部燒死,顯然這個秘密肯定是驚天秘密。


    老九叔是大澤村的人,那凶手會不會怕老九叔受傷之後回過大澤村,將整個大澤村的百姓……


    老娘和小妹郭小蠻還在村裏呀!


    郭業陡然一把拽住身邊的早已被郭業一驚一乍嚇蒙了的程二牛,喊道:“二牛,你現在趕緊去把皂班的兄弟叫起來,火速趕往大澤村,快,我安頓完父親便趕來。”


    程二牛麵露疑色,剛想開口詢問咋回事。


    郭業又補了一句,道:“快,快去,連龐班頭都叫上,去晚了大澤村可能連個活口都沒有了。”


    “啊?”


    程二牛見著郭小哥說得如此嚴重,哪裏還敢耽誤?瞬即臉色慎重起來,招呼也來不及打調頭撒腿就跑,趕忙去尋龐飛虎,朱鵬春等人。


    ...


    ...


    父親郭老憨是最後一個接觸老九叔的人,郭業怕凶手會加害到老爹,直接將沉睡的老爹叫醒,然後帶著老爹敲開了胡同口油鋪老板汪直的店門。


    隨意敷衍了汪直幾句之後,將老爹安頓在汪直的店中過夜。


    隨後,他牽來拴在院中的小毛驢披星戴月的連夜趕往了大澤村。


    在路上,心裏焦急的郭業一邊抽打催促著胯下小毛驢,一邊暗暗祈禱:“班頭,二牛,你們一定要快點啊。老娘,小妹,你們一定要等我回來,一定要。”


    ...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


    郭業騎著毛驢進了村口,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風撲鼻而來。


    這股味道絕對不是家的味道,而是與白記藥鋪一樣,都是燒焦的味道。


    相比於白記藥鋪,大澤村這邊的味道要來得更加猛烈些。


    吭哧~~


    小毛驢打了個噴嚏駐足不前,微微挑起前蹄,搖頭晃腦的“嗝啊…嗝啊嗝啊”狂叫,顯然受到了什麽驚嚇。


    郭業往借著微弱的黎明曙光仔細一瞅,臉色瞬間煞白煞白,心髒不由自主猛烈抽動。


    屍體,


    全是屍體,村裏小路上橫七豎八躺著各式屍體。


    男的女的,老幼婦孺,一個個死狀恐怖,渾身上下都是被利刃劈開衣衫,血流一地。


    更有甚者連腸子都被拉扯出來,像是盤旋的山路一樣,散落一地……


    天啊!


    郭業兩世為人,何曾見過這種慘狀,竭力扼製住就要跳出胸口的心髒,冷汗不斷從額頭,兩鬢汩汩彪出。


    郭業心道,怎麽沒見著皂班的兄弟呢?


    郭業驅趕著小毛驢迅速趕往大澤村的村尾——自己的家中。


    一路跑來,路上橫亙著死狀恐怖的屍體,全都是大澤村村民的屍體,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郭業心在泣血,到底是哪些畜生屠得村啊?


    畜生,老子一定要將你們大卸八塊。


    郭業一趕到自家門口,郭家籬笆院門口上倚靠著一個皂班衙役,可惜胸口被生生紮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死了。


    郭業越發感到不詳,將那死去的兄弟從院門上扶了下來,將他好生安置躺在地上。


    吱呀一聲,推開院門,又一個皂班兄弟被亂刀砍死在地上,雙眼暴突,五官扭曲,死不瞑目。


    砰!


    突然爹娘常住的茅草屋被從裏到外一腳竄開,裏麵竄出一個拿著扁擔的漢子,衝他朝天一棍襲來,高喊一聲:“吃俺一棍!”


    郭業眼疾手快,身子向後一仰,使出一記驢打滾堪堪避過對方的偷襲,定睛一看……


    正是程二牛。


    不過這小子現在雙眼赤紅冒著殺氣,臉色蒼白雙腿有些哆嗦,整個顯然有些虛脫。


    郭業趕緊起身奪過程二牛手中的扁擔,雷聲轟隆地叫醒道:“二牛,是我,我是郭業!”


    一聲炸響!


    喚醒了神智有些迷糊的程二牛,這小子赤紅的眼睛緩緩看向郭業,咧嘴一笑:“郭小哥,你可算來了。”


    轟!


    說完之後,程二牛瞬間疲軟不堪,倒地不起。


    緊接著,屋裏走出不少人,龐飛虎,朱鵬春,甘竹壽,阮老三,還有皂班的其他幾個衙役。


    不過,眾人都不是獨立走出,而是彼此攙扶著從屋中顫顫巍巍了出來。


    郭業仔細一打量,眾人全部掛彩,沒有一個是完好的,就連朱鵬春這個死胖子,胳膊都被砍了一刀,胡亂拿了一件衣服將傷口纏住止血。


    “哇……”


    一記嬌聲中帶著彷徨哭腔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郭業還未反應過來,一道弱小的身影猛地竄到了自己懷裏,一看之下竟然是小妹郭小蠻。


    郭小蠻狠狠抱住郭業的後腰哇哇大哭:“大哥,大哥,嚇死小蠻了。娘親現在還沒醒過來呢,嗚嗚,救救娘親。”


    郭業一聽老娘出了事,立馬神色大變,跟前的朱鵬春捂著傷口齜牙勸道:“郭小哥莫急,令堂大人隻是受驚過度,暈闕過去。”


    老娘嚇暈了?


    呼,郭業舒了一口氣,歎道,幸好幸好,不幸中的萬幸啊。


    全村被屠,隻有小妹和老娘得以保住性命,如果皂班的弟兄來晚了,八成老娘和小妹也是性命難保。


    看著眾人神色萎靡,郭業緊緊摟著懷裏的郭小蠻,問著被甘竹壽攙扶住的龐飛虎道:“班頭,你看清屠村的凶手到底是些什麽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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