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無盡星光照耀下的幻星生命樹,巍峨且瑰麗。自無數翠葉飄飛而出的湛藍星輝,如同繁密煙雨般從樹冠徐徐流瀉而下,逐漸漫過高聳的綠森之山,遠遠望之仿若深黯天穹傾灑於翡翠森林的星河流瀑。


    在無數暗月精靈心中,這蔚為壯觀的一幕,是月神奧莉維婭賜予暗月精靈的禮物,象征著月神對於暗月精靈的神眷,因而觀賞星河流瀑成了許多暗月精靈的日常活動。


    不過隻有極少數暗月精靈知道,站在幻星生命樹樹冠頂層俯瞰流瀉而下的星河,會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比遠處觀望更讓人心神沉浸。


    此時此刻,在幻星生命樹樹冠頂層的某間木屋裏,梅塔特隆坐在高背椅中,手裏捧著一本印著幻星世界樹封麵的古書,目不轉睛地看著,書中記載著七百年前的一位聖精靈王瑟蘭迪爾·月歌的生平事跡。


    那沉澱於歲月中的故事由書頁上的文字重構,充滿了種種仿若命定般的曲折,以及濃鬱神眷般的幸運,讓他讀得津津有味。


    在客廳的另一角落,披散著銀發的梅琳靠在窗台上,端著酒杯,怔怔看著屋外徐徐飄落的無盡星輝,翡翠眼瞳深處卻無半點欣然,甚至清麗柔美的小臉上多了幾分難掩的憂鬱,像一朵隻開在月華盛時的熒光花,美麗、柔弱而憂傷。


    她小口小口抿著杯中微涼的酒液,小臉漸漸泛起一層晚霞般的緋紅,意識反而越來越清醒,午間麵見大長老時的情景,連同那個讓她一直刻意避免想起的問題,一同浮上心頭。


    ……


    在梅塔特隆沉浸於暗月精靈豐富的藏書時,得到阿爾玟召見的精靈少女,再次來到幻星生命樹樹頂的木屋,懷揣著一顆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走進會議廳內間,見到了安然等待中的大長老。


    阿爾玟看著端坐在對麵有些拘束的梅琳,淡淡一笑,直接拋出了讓梅琳心神一緊的話。


    “琳琳,你已經喜歡上了梅塔特隆了嗎?”


    梅琳的手登時一抖,數滴茶水從激蕩中茶杯中濺出,她臉色變幻不定,淡色的嘴唇翕動著,似想解釋什麽,然而在大長老洞悉世事的目光中,她漸漸合上了嘴,默然了良久,才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很喜歡嗎?”


    梅琳低垂著頭,避開了大長老的目光,垂落的銀發遮掩下的臉蛋和纖長耳朵已然殷紅一片,過了不知多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阿爾玟慢慢喝了口茶,看著俏臉緋紅的精靈少女,不疾不徐地說:“琳琳,你和我流著同樣的血脈,出自擁有輝煌曆史和成就的古老家族。若按照部落還留在帝國時的傳統,以你的純淨血脈應該被封為王女,成為我之後的暗月精靈之王!”


    梅琳安靜地聽著大長老的話,臉上的緋紅漸漸消退,轉以浮上無可掩飾的擔憂。


    果然,阿爾玟停頓了一會兒後,緩緩地說:“在數千年的曆史中,我們家族從未與異族聯姻,就算是帝國內部的二十四支高等精靈王族,也僅有寥寥數支曾經登上皇位的家族,因為結盟的緣故與我們有過數次聯姻,但即使如此,我們也從未將王女嫁與他人。”


    梅琳全身微微一顫,臉色蒼白地抬起頭,看著對麵神色肅然的阿爾玟大長老,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高等精靈素來尊重族群漫長歲月以來形成的傳統,作為高等精靈中的王族更是如此,不與異族和低等血脈聯姻,是每個高等精靈自幼接受教育時就開始培養的觀念,成年後更是他們遵從並為之驕傲的古老傳統。


    即使是遷移到撒門島的暗月精靈部落,麵對本土精靈部落的處處敵視,處境如何艱難,依然遵從著過往輝煌時代的古老傳統,從不與其聯姻。而與異族聯姻的忌諱,更在與低等血脈聯姻之上。


    這看似固執和陳舊的古老傳統,其實有著非常深刻的種族背景和緣由。


    高等精靈血脈天賦出眾,成年時的實力自然而然淩駕於諸多智慧種族之上,但極為低下的生育力始終製約著這個種族。


    避免優秀的血脈流出族群,實際上既是高等精靈延續種族的一種手段,也是維護高等精靈血脈純淨的必要。


    以免像人族那樣的繁殖力強大的種族,融入了足夠多的高等精靈血脈產生質變,反致使高等精靈沒落。


    在艾瑟泰蘭位麵的曆史上,人族從最初的隻能依靠強大繁殖力存續的弱小種族,發展出媲美高等精靈和黃金矮人的輝煌文明,並且幾乎占據了小半個艾瑟泰蘭大陸。


    其中融入的上古強勢種族的血脈,起著非常大的作用,但這些種族卻在人族的漸漸興起過程中消亡。作為目睹這一過程的高等精靈,對此感覺到的隻有深深的恐懼。


    “琳琳,你知道為什麽當初你參加月神見習祭司的遴選,會在最後的關鍵時刻被我否決嗎?”


    梅琳輕咬了咬下唇,強行使自己鎮靜下來,略微回想了一會兒,輕聲說:“梅姨告訴我,因為我選擇的德魯伊職業,並不是奧莉維婭殿下偏愛的神職者,所以當時奧黛爾才會勝過我,成為月神行於人間的影子。”


    阿爾玟慈祥一笑,搖了搖頭說:“不,那隻是娜娜安慰你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我動用大長老的權限否決的,因為我不能接受最優秀的暗月精靈血脈,為月神殿下奉獻一生,卻不能延續自己的強大血脈。”


    梅琳用力眨了眨眼睛,臉上浮現毫不掩飾的震驚,侍奉月神奧莉維婭的祭司,必須保持身心的無瑕純潔,這是她參與遴選時就知道的。


    但當時她並沒有在意這一點,能為至高月神奉獻自身,是每個暗月精靈少女以及她們背後的整個家族的無上榮譽。


    然而驀然聽見大長老說出幾可判定為褻瀆的話,實實在在讓向來尊敬月神的精靈少女震驚不已,畢竟在她的記憶中大長老可是非常尊敬月神。


    阿爾玟給自己斟了一杯熱茶,悠悠喝了一口,才緩緩地說:“琳琳,如果我們仍然留在帝國,能夠受到幻星世界樹的庇佑,暗月精靈的血脈沒有退化的隱患,我會比任何人都要支持你成為見習祭司。”


    “不過現在我們必須做出改變,對於月神奧莉維婭我們仍然會保持虔誠的信仰,但不能依賴祂去改變我們窘迫而嚴峻的境況。對於古老的傳統我們依然會遵從,但不得不有所改變,以謀求部落的新生,所以……”


    阿爾玟放下半空了的茶杯,麵露微笑地看著正襟危坐的梅琳,說:“我不僅不會反對你和梅塔特隆在一起,反而會支持你贏得他的心。最好能夠讓他心甘情願的留下來,成為未來的暗月精靈女王的王夫!”


    “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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