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生試是資格試,考中沒有功名,隻是拿了一張參加府試的入場券,過了府試,還有院試,三關皆過,才是秀才。


    參加童生試,需要四名村裏人具名與一名秀才作廩生保,保其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賤業。


    雖然蕭岩死去不足半年,但是與蕭業隻有叔侄名份,又是收養的,故隻須服齊衰三月,蕭業早已經出了喪期。


    村裏的擔保具名已由蕭鬆代為備好,介紹的朱秀才則是以教書為生。


    吃過早飯之後,蕭業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取了二兩銀子出門。


    早春時節,乍暖還寒,縣城裏的街道並不寬敞,但是行人熙熙攘攘,兩邊的店鋪都開了大門迎客,不時傳來各種呦喝聲,偶爾還會有人和蕭業打招呼,蕭業也一一回禮。


    胭脂巷位於城南,僻靜清幽,不覺中,蕭業已至一家宅門前,整了整衣服,上前叩門。


    秀才是士的最低等級,基本上衣食無憂,也很難大富大貴,朱秀才家的院牆有些斑駁,朱門也掉了漆,銅環已經生出了綠鏽,台階有著石縫,顯然不寬裕。


    “吱呀!”


    就在蕭業四處打量的時候,門開了,一名三十來歲,頗為清秀的婦人稍一打量,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小郎,登門是為何事?”


    這婦人荊釵布裙,麵有倦色,手指粗礪,分明是要下堂做家務的,也側證了朱秀才的家境不是太好。


    蕭業目光清正,隻一看,就低首拱手道:“蘭陵蕭業,冒味拜見朱先生。”


    婦人眼裏現出了了然之色,點頭道:“夫郎正在廳堂待客,小郎隨妾進來吧!”


    “有勞夫人了!”


    蕭業客氣了句,隨那婦人入內。


    堂屋上首端坐一名中年人,三縷黑須整整齊齊,卻是麵色沉暮,眼袋也有些浮腫,左右還站著兩個青年,一個十七八歲的年紀,另一個二十出頭。


    蕭業略微頷首,便向上施禮道:“學生蘭陵蕭業,受叔公引薦,特來拜見先生。”


    “哦?”


    朱秀才眼底閃過一抹訝色,問道:“賢侄可是打算參加春闈?”


    蕭業道:“總要試一試,還請先生為學生作保。”


    朱秀才頗為漫不經心,淡淡掃了一眼,略一點頭,算是允了。


    童生試三年兩次,三十年來,蕭家前赴後繼,派出族中子弟趕考,卻無一得中,直到最近十年再也沒人出來考了,想必已經熄了科舉的心思,今日見此少年,雖目若朗星,氣度不凡,但他仍不看好。


    不說在揚州考童生之難,關鍵還在於洛陽的那位!


    不過做保按例收二兩銀子,每到考季,縣裏的秀才都能小發一筆,少則十來兩,多則數百兩,他對蕭家的情況大體清楚,三十年來兢兢業業,也未被朝廷定罪,算是清白之家,這錢不賺白不賺。


    朱秀才揮筆寫了張保結,遞給蕭業。


    “先生費心了!”


    蕭業接過保結,從袖裏把那二兩銀子取出,奉在了案上。


    朱秀才淡淡看了眼,並不說話,讀書人是要講究清高的,雖然收了銀子,但還是要表現出視錢財如糞土的氣概。


    “若無他事,學生就告辭了。”


    蕭業暗暗好笑,拱手離去。


    “我倆也告辭了。”


    那兩人也跟著蕭業轉身而出。


    待得離了院子,一人喚道:“在下梓州陳子昂,兄台請留步!”


    ‘哦?陳子昂?’


    蕭業沒想到在小小的江都縣竟能遇到此人,陳子昂論起才氣,不比李白差,隻不過他走的是仕途,留下的詩句數量遠遠不如李白,卻是影響了一代文風。


    當即肅容回禮:“原來是陳兄,蕭某失禮了!”


    陳子昂也打量著蕭業,剛剛在屋裏,他就留意到蕭業帶有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氣度,此時出了門,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身形挺立,淵嶽如鬆,雖是衣衫陳舊,卻不掩其質,而且他陳家有祖傳的望氣術,以之望去,竟能看到蕭業身上有淺白色的文氣繚繞。


    立時就起了結交之心,笑道:“這是我表弟張檢,家裏是販絲綢的,別的不多,就是銀子多!”


    張檢苦笑道:“我和表哥比起來差遠啦,就是來湊數的,要不是我爹逼我,說什麽我也不會去自尋苦吃,倒是蕭兄氣度遠超常人,此次春闈,應該是有著幾分把握。”


    “難呐!”


    蕭業歎了口氣:“揚州文教興旺,藏龍臥虎之輩不知凡幾,百人中取不足一數,形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誰敢言必中?”


    陳子昂深有同感道:“蕭兄說的是,不過科舉已成製百年,倒也有些脈絡可尋,城南望江樓每於春闈之前,多有學子雲集於此,吟詩作對,時常會有文壇大家親來指點,倘有出彩者,可於牆麵留詩,搏得些許文名。


    蕭兄可莫要小看這些許,我大唐文教興旺,朝中公卿多好詩文,各級學政也頗為看重,作得一手好詩,不吝於錦上添花啊,我與蕭兄一見如故,倘若蕭兄別無他事,不妨同往望江樓,會會江都的各路學子,如何?”


    “哈~~”


    張檢哈的一笑:“我這表哥詩癮發了,蕭兄可莫要聽他說的好聽,與我吟詩,如對牛彈琴,他這是看中了蕭兄腹有詩書氣自華,心癢難耐呐!”


    “嘿嘿~~”


    陳子昂幹笑兩聲。


    蕭業不禁對這二人有了些好感,張檢看似粗鄙,卻真情真性,而陳子昂溫文淳雅,頗有謙謙君子風範,而且去見識下也好,於是道:“既是陳兄有請,某哪敢辭,不過我還得回家和嬸嬸說一聲,免得久候不至,心裏焦急。”


    張檢問道:“蕭兄家住哪裏?”


    蕭業道:“桃花巷風清書坊,並不順路,不如我先回家一趟,再往望江樓尋二位,如何?”


    “哪用那麽麻煩,來人!”


    張檢豪爽的手一揮,喚道。


    “二爺!”


    牆角,一個青衣小廝一溜煙跑來,躬身施禮。


    張檢道:“去桃花巷風清書坊蕭郎家裏,告之蕭郎與我及表兄去望江樓參加學子詩會,倘若晚歸,不必心急。”


    小廝倒也機靈,看向了蕭業。


    “有勞了!”


    蕭業點了點頭。


    “好咧!”


    小廝撒腿跑去。


    “蕭兄,請!”


    陳子昂伸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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