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史進麵色臊的通紅,憋屈難當,眼裏噴射出熊熊怒焰。


    “罷了,罷了,終究是小瞧了此子,下回再對上,便是生死之分!”


    蔡先生那陰冷的目光一掃蕭業,隱有殺機閃爍。


    是的,以前他隻把蕭業當作個人才,從未視為真正的威脅,打算留給史進作磨刀石,畢竟擁有一個可控的敵手,在成長中會有很大的處處,而今日蕭業的表現,卻是讓他真正動了殺機。


    這樣的人,在巨船全速衝來之際,居然能泰然處之,並立刻拿出對策,讓他感受到了深深的驚悸,如今的蕭業才十六歲,就有智,有勇、有謀,有斷,再過幾年,有了羽翼,那還得了?


    不趁早殺了還留著將來演變為大敵?


    當然,他尚不至於在江麵上,眾目睽睽之下擊殺蕭業。


    “且讓他得意幾日又能如何?”


    蔡先生麵無表情,自行踱入船倉。


    “莫要糾纏,速往建康!”


    史進恨恨道。


    史家的船,伸出船櫓倒劃,船隻緩緩後退,待退到安全距離,舵手才轉舵,船首漸漸偏移,向遠處駛去。


    “咣咣咣~~”


    “咚咚咚~~”


    張家船上有好事者,取出鑼鼓敲打起來,伴著一陣陣的尖叫歡呼,仿如打了勝仗般,興高彩烈,全船都充斥著歡樂的氣氛。


    要說張家和史家,雖然顧著桑梓情份,水麵道上遇著了,哪回不是避著走,可心裏終究是弊屈啊,真要家大勢大,史家為何不能繞著張家走?說到底還是勢不如人。


    大唐本有籍屬,考生按籍參考,可陳子昂為何能落戶江都,以縣籍身份參加科舉?


    正是張父使了銀子,為陳子昂打通了關節,讓陳子昂落戶江都,就是想著陳子昂科舉中第,作為表親,張家也能趁勢沾光。


    鄉紳大戶,如果沒有功名官職,終究免不了為他人作嫁衣裳的結局,這也是張母一定要玉成張玉與蕭業好事的根本原因。


    蕭業人才難得,又是蘭陵蕭氏的顯貴出身,不趁著微末摟入自家,還待何時?


    可以說,張家上上下下都在臥薪嚐膽,臥著臥著,在史家麵前就越發的卑微,今日卻是生生把史家逼的繞路而走,在外人眼裏,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紛爭,而對於張家來說,不吝於一場驚天大捷!


    張玉便是羞紅著臉,喜滋滋道:“還虧得蕭郎點明呢,否則又要吃虧啦!”


    張檢也奇道:“你是怎麽知道史進不敢真撞上來?”


    蕭業淡淡道:“狹路相逢勇者勝,那史進雖也算個人才,卻終究是大家公子,偏偏家裏缺了大家族的底蘊,又學不到史文龍的心狠手辣,隻是色厲內荏罷了,這等人,你讓他一步,他逼近十步,你逼他一步,他自退十步,今日便是最好的明證。”


    “哈哈~~”


    陸文哈哈一笑:“還是蕭郎看的透徹,史進小人耳,不過史文龍可輕視不得,小打小鬧,史文龍隻會冷眼旁觀,甚至還會默許,吃個虧,算是長個記性,若將來衝突鬧大了,怕是史文龍會親自下場。”


    “陸兄多慮了!”


    陳子昂揮了揮手:“倘若我們考中舉人,就是老爺了,史文龍除非造反,否則哪敢招惹我們。”


    蕭業心中一動,想著地球上的李敬業造反,擱在此世,難保不會有史家參與。


    當然,這種話提都不能提,否則就是滅門之禍,除非史家造反的跡象已經很明顯了。


    “嗯!”


    張玉也紅著臉,點頭道:“蕭郎,經此一事,可有詩作?”


    蕭業笑道:“詩倒是沒有,不過我有一首歌,可願鑒之?”


    “蕭郎先唱了便是!”


    張玉期待道。


    “咳咳~~”


    蕭業清了清嗓子,放聲高歌。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這歌一出,滿船頓時靜了下來,雖然蕭業唱不出楊洪基的滄桑韻味,可他清亮的嗓音,也別有一番穿透力,向著四周發散。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約隔著數十丈,一艘不起眼的遊舫上,幾名中年文士正高淡闊論,上首的一名男子突然靜了下來。


    邊上一人撫掌讚道:“好曲,好詞,好一個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上首那男子擺了擺手,示意繼續聆聽。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妙!”


    上首男子不禁叫了聲好,向外喚道:“去問一下此曲何名,何人所作。”


    “諾!”


    一名仆役匆匆出倉,扒著船舷問道:“船上小郎,此曲何名,何人所作?”


    蕭業臉不紅,心不跳的放聲道:“此曲名臨江仙,乃在下讀史,一時感觸罷了!”


    “小郎如何稱呼?”


    “蘭陵蕭業!”


    ‘蘭陵蕭業,揚州榜首?’


    倉內,上首男子喃喃自語。


    下首那人笑道:“中丞可是動了愛才之心?”


    此世的大唐,有很多明朝的影子,中丞是大明對一省巡撫的呢稱,此世沿用下來,而在長江上,能被稱為中丞者,顯然是江南道總管任知古。


    任知古不置可否道:“本官為國取士,講究的是公平公正,倘若此子真有才學,取了又如何,若是浸淫詩詞小道,浪得虛名,貶了又如何?”


    “嗬嗬,你呀,官越做越大,人倒是越來越謹慎了!”


    又一名中年男子指著任知古嗬嗬笑著,隨即搖頭道:“臨江仙本是教坊樂曲,多是青樓女子寄托哀思所唱,不料被此子改編過後,以史詠誌,文彩風流,情真意切,聽之竟有蕩氣回腸之感,著實是年少奇才啊!”


    “哼!”


    任知古哼道:“有才不用在學業上,也是一浮誇之輩!”


    “哎~~”


    眾人均是歎氣,一臉鄙視的看著任知古。


    遠去的史家船上,蔡先生低聲唱著臨江仙,目中現出了感慨之色。


    史進不由生出了妒意,哼道:“青樓小曲而己,唱得再好,也登不上大雅之堂。”


    蔡先生幽幽道:“論起才學,蕭家小子確在你之上,你所恃者,不過是家業雄厚罷了,我並非要故意指責你,隻是想讓你明白,大唐兩京一十三省,奇人異士層出不窮,隻你同縣蕭業,就讓你屢次吃虧,而建康乃六朝舊都,人文薈萃,才學甚於蕭業者,也不是沒有,更何況洛陽帝都?你若自持不知反省,怕是舉人之路盡矣。”


    “先生教訓的是,進受教了!”


    史進一凜,忙躬身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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