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一盞紗籠小燈散發著蒙蒙幽光,牖窗半敞,皎潔的月華傾泄而入,蘇月兒回了閨房,除去繁複的襦衫,換上貼身的廣袖流雲裙,遂坐於幾前,托著香腮,凝視著仍在秦淮河邊流連忘返的蕭業眾人。


    “既是姑娘看中,為何不與之明說?以姑娘的風采,料他不至於拒絕,此人倒也有些才華,或許在爭花魁上,能助得姑娘一臂之力呢。”


    那麽麽侍立一旁,忍不住問道。


    “嗬~~”


    蘇月兒嗬的一笑:“他對我起了防範之心,或許是我的火候過了。”


    “哦?”


    麽麽訝道:“他竟能看破姑娘的術法?難道他是修行中人?修行人又怎可能參加科舉?”


    蘇月兒略一遲疑,沉吟道:“文氣與才氣極為相似,世人常常混淆,實則有天壤之別,文氣的本質是眾生願力,是文昌帝君受了香火再賜予應試考生,以維持文運昌盛,本質上仍是香火。


    位業在,香火在,位業去,或者身故,香火複歸於文昌帝君,並且經過一輪輪的賜予再回收,可借學子的學業凝練香火,使之越發純粹,以期舉霞飛升,成就真神位業,當然,由香火化為文氣,也可保護學子明心見性,不受邪祟侵染,實乃兩全之舉。


    而才氣來自於自身靈慧,曹子建曾被譽為才高八鬥,那時還未有科舉,才氣悉數歸於自身,麽麽不說我還沒留意,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此人的才氣極為純粹,似乎隻是單純的才氣,並不含有文氣,那他受位業而來的文氣在哪裏?倘若沒有文氣,他的位業又從何而來?”


    “竟有這等事?”


    麽麽連忙打開另一扇窗,開啟靈目看去。


    果然,蕭業頭頂有白氣衝天而起,尋常修行人確實難以分辯文氣與才氣之別,可她們這一支,專以眾生的七情為欲為薪柴,入世再出世,修煉太上忘情大道,對文氣和才氣還是能分清的。


    說到底,文氣來自於香火,幾經淬煉,性質無情,而才氣來自於人的靈慧,與一個人的根情與性情息息相關,乃有情產物,蕭業頭頂隻有才氣,沒有文氣。


    “咦?姑娘,還有兩人有古怪!”


    麽麽又看向了張檢等人,發現陳子昂與陸文,身負文氣極少,隻相當於童生水準,缺了秀才文氣。


    這就古怪了啊,文氣上哪兒了?


    蘇月兒也看去,秀眸微眯著,隨即一絲狡黯閃現,回頭笑道:“世上頗有幾門遮掩氣機的妙法,此人是否修士暫時不便斷言,不過我與他旬後還有見麵的機會,屆時再請他助我好了。”


    麽麽不解道:“今晚姑娘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如何再能請他相助?”


    蘇月兒微微一笑,並不多說。


    “噢!”


    麽麽卻是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老身明白啦,此子詩詞確有獨到之處,老身觀江東地方,尚無人能及,此子若肯出手相助,今次宗門大比,姑娘或能獨中花魁,不僅於修行大有好處,宗內長老也會對姑娘青睞有加,老身先給姑娘賀喜啦!”


    “待過了再說,況且奪了魁首有失身之災,未必是好事,除非……他能超出我的期許,給我帶來意外之喜。”


    蘇月兒苦笑著搖了搖頭。


    ……


    天亮了,蕭業等人也回到了莊園,一夜未眠,對於蕭業不算什麽,其他人卻是兩眼惺鬆,不停打著哈欠。


    張玉或許是擔心在蕭業麵前失態,強行忍著,可那眼睛,都似要睜不開了。


    “洗洗睡了吧,下午再出來活動!”


    張檢嚷嚷道。


    “這……”


    陸文頗為猶豫。


    蕭業笑道:“七天後才放榜,不會這麽快的,大睡一覺,應是無妨,對了張郎,我有一事相詢,昨晚怎會那麽巧,訂到了蘇玉兒的畫舫?”


    “有問題?”


    張檢對蕭業還是有幾分了解,不禁問道。


    蕭業道:“秦淮河有上艘畫舫,而建康地界,能稱得上魁首的青樓女子,不會多於五人,我們考科舉,每回皆是數百取一,一步步殺上來,憑什麽考完取個樂子,就中了頭彩?”


    陳子昂心中一驚,也道:“我不怕夫人多心,此船皆為麗色,極為罕見,而我等在揚州也是數一數二之人,難不成是故意接近?”


    張檢立刻招手:“你過來,說說是怎麽訂到畫舫的?”


    那小廝施禮道:“回二爺,當天傍晚,小的拿著二爺給的二百兩銀票去訂船,想著幾位爺人才難得,要訂也得訂氣派一點,因此沿著河,一路搜尋,就見這艘,格外合適,遂下了定。”


    從表麵上看,小廝的應答沒什麽不妥,不過聯係眾人見到蘇月兒的失神,蕭業心中一動,問道:“你去訂船時,是否對沿河其他畫舫視若無睹?”


    頓時,小廝渾身一震,現出見了鬼般的表情道:“蕭爺怎知曉?小的本來沒在意,經蕭爺提醒,好象是這樣,就象心裏揣著事,走一路迷糊一路,直到見著蘇大家的畫舫,心裏才定下來。”


    “好哇,原來是被妖女算計了,我說那蘇月兒怎麽美的不象個人呢,沒準兒就是狐狸精變的!”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此世又是道法顯聖之世,經小廝一說,均是恍然大悟,陸文便是大怒道。


    “咳咳~~”


    張檢尷尬的咳嗽兩聲。


    “小的不長眼,請二爺責罰!”


    那小廝倒是機伶的很,忙跪了下來。


    “此事與你無關,退下罷!”


    張檢揮了揮手。


    “謝二爺!”


    小廝稱謝退後。


    蕭業則是道:“我們都有位業在身,尋常妖邪害不得我們,再說那蘇月兒似無惡意,縱有圖謀,候著便是,阿呼~~”


    正說著,蕭業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出來,以免太過於異常,才道:“諸位,我先回房了,下午見!”


    “下午見!”


    張玉也揉著眼睛,去往另一邊。


    陸文與蔣方紛紛告辭。


    王氏這才道:“表弟,你看如何,可能說成?”


    張檢哈哈一笑:“都牽手了,還能不成?難道我妹妹的手白給他牽了,過兩日請表哥探探蕭郎的口風。”


    陳子昂想想也是,縱觀蕭業與張玉的相處,還是頗為投契的,關鍵是,牽了手啊!


    男女相處,摟抱或者勾肩搭背,多是帶有呷玩的性質,唯有牽手,才情真意切,所謂十指連心,牽上了手,才連上了心。


    “不錯,過個一兩日,我就與蕭郎說說,他若允了,可算私訂終生,表妹仍是糟糠之妻,回江都尋個好日子,便叫媒人上他蕭家提親。”


    陳子昂信心大增,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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