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中,兩日過去。


    自兩日前勸降失敗之後,叛軍便狂攻不止,但古代城池不是那麽好攻破的,城小有城小的好處,可以盡可能的集中守城力量。


    就如張巡,千餘士卒死守睢陽數月,燕軍數十萬難以寸進,冠掠江淮。


    不過雙方的力量對比太過於懸殊了,兩日前,江都城裏已死傷了數百人,這還是城下的軍隊俱為烏合之眾,尚未來得及完全整合的原因。


    傍晚時分,戰事暫竭,城牆上到底都是煙熏火繚的痕跡,丁壯一批批上城,將傷亡將士抬下去,另補充守城物資。


    話說江都隻是個縣城,武庫儲藏極其有限,很多是就地取材。


    比如拆毀民房,房梁做檑木、磚塊作滾石,另有專人收集糞便。


    糞便是守城的不可或缺之物,煮沸了叫金汁,凡被澆中者,哪怕當時不死,也會全身潰敗而死。


    張柬之正帶著李元芳巡視全城,滿臉的疲憊之色,遮掩不住眼底的憂色,從建康到江都不過百裏,丹陽更隻有一江之隔,可是兩天了,一丁點援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他隱隱預感,不會有援軍了。


    “孟將公,城中的氣氛有些不對。”


    這時,李元芳從旁小聲道。


    “哦?”


    張柬之轉頭看去。


    李元芳道:“百姓有怨氣,說什麽放著富戶的屋子不拆,憑什麽去拆他們的屋子。”


    張柬之冷冷一笑。


    富戶出人出糧出錢,普通百姓出了什麽,一群刁民!


    “還有什麽?”


    張柬之又問道。


    “這……”


    李元芳略一遲疑,便道:“有謠言說孟將公您是流官,族人子弟都不在江都,既便城破,也隻是死您一人,而您的族人,皆能受益,況且您也六十高壽了……總之,傳的很難聽,說您為了一己之私,拖著全城百姓陪葬。”


    “好!好!”


    張柬之連道好,森森笑道:“哪裏是謠言,本縣正是這般想法,我一人死國,全族受益,況且我活了六十歲,試問世間有幾人能活到六十,我早已活夠了,元芳,可曾查出流言源頭?”


    李元芳肅容道:“正在追查!”


    張柬之道:“流言事小,影響事大,本來江都人心就不穩,再有流言滋擾,本縣就擔心,會有人趁夜偷襲城門,引賊軍入城,你說,城中諸族,誰可信,誰不可信?”


    李元芳沉吟道:“據晚生觀察,張家、陸家、解元公一家,及杜家等作戰積極的十餘家可信,另有王家、李家、葉家等近十家出工不出力,若有變故,便是後麵這幾家。”


    “史家呢?”


    張柬之問道。


    “史家中規中矩,似無紕漏。”


    李元芳搖了搖頭。


    他知道張柬之最想把史家撥除,不僅僅是那富可敵國的財產,史家還有數百名精壯好手,都是護鹽的鹽丁,除了不允許擁有弩和鎧甲,其餘裝備不比禁軍差。


    對於張柬之來說,史家不可信任,這就是最大的威脅,根據不需要證據。


    “把解元公、張家、陸家及各家可信賴家主秘密召往縣衙,今夜的城防就交給元芳了!”


    張柬之沉聲吩咐。


    ……


    夜色漸漸深了,全城已經宵禁,沒有縣衙的文書,任何敢於出現在街道上者,皆殺!


    按照張柬之的秘密安排,蕭業帶著蕭義等十人,張檢帶著家丁四十三人,還有蔣方,埋伏在北門附近的屋子裏,防止有人趁夜開門。


    另有三個千牛衛,說是協助,其實是監視。


    張家原本出了五十人,死了四人,重傷三人,蔣方是蕭業強拉過來的,隻要有城中大戶敢襲擊北門,這就是功勞,蕭業帶著蔣方刷經驗值。


    張柬之也是沒辦法,手頭的兵太少了,隻能倚仗信得過的大族。


    “蕭郎,真有人會從賊啊!”


    屋外一片黑暗,蔣方心裏沒底道。


    蕭業淡淡一笑:“世上終究是短視的人多,否則李敬業哪裏能拉扯起幾十萬人馬,你再看短短兩日之內,傷亡已如此慘重,一旦城破,李敬業會否屠城?就算不傷人,財產妻女也保不住,諸多富戶哪裏坐的住?不如打開城門,立下首義之功。”


    “哎!”


    張檢歎了口氣,問道:“為何堂尊大人言之鑿鑿必會是今夜?”


    蕭業沉吟道:“我琢磨了下,理應有三。


    其一,李敬業連續兩日攻城,他人多,可以輪換,而我方守城的丁壯士卒隻有三千不到,其中廂兵衙役更不足千人,早已疲累不堪,今夜開城,可神不知鬼不覺。


    其二,賊兵勢大,也許明日,也許後日就能破城,城池一旦被攻破,什麽功勞都沒了,不搶先動手,難道等著獻上人頭?


    其三,城中已經有謠言,正是人心惶惶之時,不趁熱打鐵,哪裏容得拖延?


    那三個千牛衛詫異的看了蕭業一眼。


    “不錯,咱們打起精神,好好盯著!”


    張檢連點頭。


    夜色越發深沉,因白天的戰事過於緊張,城門守卒都昏昏欲睡,靠會在門洞裏,腦袋如小雞啄米一點一點。


    “來了!”


    蕭業突然低喝一聲。


    夜色中,有數百人貼著城牆奔向城門,手裏都拿著兵器,腳步聲哪怕竭力掩蓋,但在安靜的夜裏,都異常刺耳。


    “抄家夥!”


    張檢猛一揮手。


    眾人紛紛抄起長槍!


    “殺!”


    蕭業當先躍出。


    “殺!”


    數十人嘶吼著,從院中衝了出去。


    “不好,我們被發現了!”


    “無妨,數十人而己,速戰速決!”


    雙方都是家丁仆役,根本不講究什麽戰陣兵法,轟的一聲,兩群人就撞在了一起,那三名牛千衛,如狼入羊群,每一個照麵,必有一人倒下,卻仍抵不上蕭業。


    蕭業就如一隻人形猛虎,在道法顯聖的時代,人多並不代表什麽,轉眼間,身邊已經倒下了數十人。


    “是解元公!”


    “此人太強,快跑!”


    本來這些人就偷偷摸摸的做虧心事,被發覺了,又打不過,立刻一哄而散。


    “哪裏跑!”


    蕭業冷冷一笑,也不再殺人了,揮起槍杆,東一掄,西一掃,他是二劫中期修士,真元幾無窮盡,凡人在他手裏就和小白兔一樣。


    三個千牛衛均是現出駭然之色,卻又生出攀比之心,也大展身手,用刀背把人打暈。


    不片刻,就躺倒了一地。


    ……


    葉家也是江都縣的大族,雖然遠遠比不上史家,卻比張家強了太多,族中也曾出過舉人,此時,葉家家主葉銘坐立不安,在大殿內走來走去,今晚,他與朱家、王家、李家等各家家主秘議,遣嫡子帶隊,打開城門,迎叛軍入城。


    不知怎的,他總有些心神不寧的感覺。


    “汪汪汪!”


    卻是突然之間,家裏吠聲大作,隨即有沉悶的撞門聲傳來。


    “不好!”


    葉銘魂飛魄散,他哪還不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以張柬之的手段,怕是葉家會被殺的一個不剩!


    “老爺,老爺!”


    他的妻子也驚慌的大叫。


    “來人,快來人!”


    葉銘大喝。


    精銳都被長子葉勝帶了出去,家裏隻剩下幾十名護院壯丁,除了留十餘人守住大門,其餘的包括族中各房紛紛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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