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大學》有雲: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


    格物的意思,是探尋規律,而後知之,擴展到為善去惡是格物,字麵意思是做好的作為和去掉惡行都是糾正心中不正的事物。


    可是真能這樣理解麽?


    王陽明還在世的時候,他的兩個弟子錢德洪與王畿在天泉橋當他麵辯論為善去惡是格物,錢德洪認為,本意無錯,教人的定本。


    王畿則認為隻是權宜之法,依據是若心無善無惡,意、知與物也應該是無善無惡,這在心學史上,稱作天泉論道,王陽明也正式傳下了四句真諦,是心學的標誌性事件。


    但是蕭業對錢德洪和王畿的理解都不認可,這無所謂孰是孰非,屁股決定腦袋,立場不同,見解自然不同。


    就以湖水中的怨念為例,對於踏入者,是滿滿的惡念,殺死一切進入的生靈,而對於他自身,渾渾噩噩,無善無惡,從他的本心來說,並不想殺人,是你們觸動了他,才被殺。


    所以說,為善去惡並不是探尋規律的唯一標準,蕭業始終堅持,心本如白紙,環境什麽樣,心就會是什麽樣。


    孟母之所以三遷,根源也在於此。


    因此可以理解為,王陽明的四句真諦,是站在儒家的立場上,潛意識中,就存有教化的意味。


    豁然間,蕭業靈光一現,什麽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都是教化,是帶有立場的,是屁股先坐下去,才進而產生的思維,心學真正的精髓,隻有四個字:知行合一!


    轟!


    蕭業渾身才氣翻滾,識海中,凝出了知行合一四個大字,金光閃閃!


    我明明知道湖水中的怨氣強行歪曲人的認知,我為何做不到知行合一,破開迷障,直指真我?


    “開!”


    蕭業低喝一聲!


    知行合一四字躍然於外,身周一小片,金光閃閃!


    “公主,快看!”


    春蘭突然指向湖水。


    太平公主站在湖邊,感受到那幾乎要將身心凍僵的寒意,對蕭業生還已經不抱希望了,可此時,再看湖水中,隱約呈現出知行合一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作為地級才氣擁有者,她立刻能感應到,這是純由才氣凝結,頓時眸中泛出希翼之色。


    夏荷忙道:“知行合一是心學的宗旨,這肯定是蕭郎將知行合一顯於外,嗯,蕭郎應該真正掌握了心學,看來湖水難不住他啦!”


    “我就說嘛,蕭郎才情過人,福德深厚,怎會被一汪小小的湖水難倒?”


    春蘭連點頭道。


    秋菊和冬梅雖然沒說話,卻也是明顯的眉眼一鬆。


    “阿彌陀佛~~”


    靈元喧了聲佛號道:“花精施主,這汪湖水中的怨念乃是太古神凰的怨氣所化,已於仙人無異,縱是陽神,都不敢輕言脫身,而心學隻是儒家之學,既便蕭施主已全盤掌握,又怎能從仙人的怨念中脫身,貧僧念你修行不易,故奉勸一句,應正視內心,莫生心魔,以免一生修持毀於妄念。”


    “哼,那是你孤陋寡聞,不懂心學!”


    春蘭心情極好,也不著惱,隻是哼了聲。


    尹平操問道:“那他為何還不出來?”


    春蘭賣弄般的說道:“蕭郎本已是金丹九轉巔峰,但九轉迷妄劫遲遲不來,娘娘說欠一個契機,又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必契機就在這冰湖湖底,蕭郎應該趁勢渡劫啦。”


    “這……”


    尹平操、尹紀操、靈元與靈苦相視一眼,從本心來說,他們不願相信,可是知行合一四個大字,又逼著他們相信,否則無從解釋。


    這下子大條了,蕭業如果晉階元嬰,隻要不再招惹陽神級別的怪物,怕是在明神宗小世界裏無人能治。


    如有一絲可能,他們都想幹擾蕭業渡劫,可是蕭業能免疫湖水中的怨氣,他們免疫不了啊,隻能幹看著。


    “誒,金光沒了!”


    突然尹平操驚呼一聲。


    知行合一四字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金光消散,湖水恢複了原樣。


    春蘭帶著絲緊張道:“應該開始渡劫了吧?”


    湖中!


    知行合一是心學的神通,也是唯一神通,掌握了之後,怨氣恢複了本來麵貌,隻在心底產生些雜念,讓人變得煩躁,再也沒有那種要把身體和靈魂一起凍僵的感覺了。


    突然蕭業意識到,所謂知行合一,知在前,行在後,先知而後行。


    也就是說,先認識到對方的本質,再以行去改變對方,與自己的知相互吻合,這在某種意義上,說成言出法隨或為時過早,卻絕對是化真心合妄境!


    轟!


    蕭業心神一震,魂遊虛空!


    九轉迷妄劫來了!


    這是一套七十來平方的老式樓房,二室一廳,一廁一廚,裝修風格很古老了,家俱也很陳舊,牆麵泛著黃斑。


    客廳裏,正放著新聞聯播,雖然妻子抱怨了無數次,但蕭業雷打不動,新聞聯播必看。


    電視裏,欣欣向榮,飯桌上,卻頗為沉悶。


    蕭業三十八歲,地道的中年油膩大叔,頭發亂糟糟的,滿是油光,下巴一圈胡渣子,身材也已經發福,挺著個不大不小的肚腩。


    妻子三十六歲,水桶腰,雙下巴,燙著中老年婦女獨鍾的大波浪棕色卷發,隻在眉眼間,依稀殘留著一絲年輕時的風采。


    兒子十歲,倒是眉清目秀,頗有幾分蕭業少年時期的影子。


    “我吃好了!”


    兒子三兩口扒拉完米飯,碗一擱,回了房間。


    沒過多久,妻子也吃好了,開始重手重腳的收拾桌子,乒乒乓乓直響,以此發泄怨氣,蕭業則習以為常,一邊看電視,一邊慢條斯理吃著,直到看過了天氣預報,才摸了摸飽漲漲的肚皮,滿足的回了臥室,把事先泡好的胖大海一口飲盡,才抽出一本線裝版論語,清了清嗓子,以詠歎讀書法,搖頭晃腦的大聲誦讀起來。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古怪的聲調一陣緊似一陣,廚房裏的動靜也明顯加大,蕭業充耳不聞。


    “夠了!”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推開,妻子滿麵怒容!


    “發什麽神經?”


    蕭業不滿的嘀咕。


    “誰發神經?”


    一聽這話,妻子咆哮如雷:“每天到這個點,你就和神經病一樣,你說你讀書要是能讀出錢來,咱娘倆忍一忍倒也罷了,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一個月拿到手就五千,幾年沒漲過工資,人家工地上搬磚都比你強啊!


    去年我讓你買些購物卡送給你科長,你卻和我說什麽行賄君子不為之,行,你兩袖清風,你能變出錢來嗎?馬上你兒子要上補習班,你倒是給我讀出錢來啊!”


    蕭業想要辯解,卻是發現,無論怎麽分辨,都改變不了貧窮的現實。


    見蕭業蔫了,妻子變本加厲,又道:“你看看人家隔壁老王,下崗了置個早點攤,生意紅火著呢,一年閉著眼掙二三十萬。


    你再看樓下的老李,初中畢業,在個高檔小區做保安隊長,手底下管十幾個人,日子也比你過的好多了,虧你還985畢業呢,一個月拿五千的985,你哪個同學不比你混的好?你就是個窮酸,985中的恥辱……”


    “爸,媽,別吵了,我還要寫作業呢!”


    這時,兒子從房間裏出來,眼神極為陰鬱。


    妻子連吸了幾口氣,強壓下怒火,卻仍是抱怨道:“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孽才嫁給你啊,你自己要當窩囊廢,可別拖累了我們娘倆,你好好想想吧,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今晚你睡客廳!”


    說著,咚咚咚用力踩著地板,一路回到廚房。


    蕭業渾身冷涼,一句窩囊廢,深深刺痛了他,可是他無力分辯,三十八歲的男人,一個月才拿五千,這不就是窩囊廢麽?


    “爸,媽就這脾氣,你別生氣了。”


    兒子麵無表情的勸了句,便道:“下個星期我們班學習委員陳婷婷過十歲生日,他爸包了金茂威斯汀大酒店的宴會廳,請全班同學和老師參加,再到下個月,就是我過生日了,同學們問我怎麽過,我說我們家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蕭業心裏猛的一揪,麵色瞬間煞白,如失魂了般,連兒子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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