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寒愣了愣,眉間似是有著些惱怒的波動,但很快又散去了,他的臉色變得柔和了不少,似是笑了,唇角卻並未浮起,隻是眼底裏多出了幾分無奈。


    “我隻會這一首曲子,它不好聽,我也不知如何教你。”


    夏長嵐倒是不介意,甚至笑了笑,“你就教我怎麽握,指法的順序是什麽,剩下的我自己悟唄!”


    “你為何想學,之前我想問,但沒問。”


    風清寒有些好奇,從之前夏長嵐第一次提起這件事時就有些介懷,但從前他總是搪塞過去了,於是就沒問,但今天的夜還長,顯然是避不過了。


    “我也不知道。”夏長嵐臉上的黑紗早已取下了,一雙異色的眼眸撲閃著,卻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隻是覺得我得學一學而已,好像之前我就聽過,但是忘記了,就像我曾經覺得你的聲音和氣息十分熟悉,你覺得我身上的氣味和雙眼很熟悉一樣。”


    “我們,從前並未見過對吧?”風清寒忽然又問道。


    “都認識這麽久了,那些事情或許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和我現在相互熟知,這或許就夠了。”夏長嵐道。


    “是這麽說沒錯,但或許那一段過往也同樣重要。”風清寒道。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夏長嵐點點頭,話鋒卻忽然一轉,“但你今天可逃不過去了,你必須先教我這首曲子再說!”


    風清寒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好。”


    曲聲再次響徹於這一方小小的山洞之中,又傳出去了些許,飄散在夜色裏,不知又被何人給聽去了。


    蒼玄秘境的夜晚很長,幾乎與白晝相當,待得風清寒教了有數個時辰之後,夜色才堪堪淡去,天邊泛起了微微的青光。


    夏長嵐學得很快,一晚上的時間便學會了將近三成,但依舊不熟悉,吹奏的時候磕磕絆絆的,遠沒有風清寒那般熟練。


    兩人在天明之後又繼續上路了,一路上並肩而行,風清寒依舊少言寡語,兩人一直走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才停了下來。


    附近依舊是漫漫的白雪平原,這次甚至連山洞都沒有了,兩人隻得尋了個矮丘的背坡,躲避著寒風的同時,連篝火都未曾再升起。


    曲聲再次傳出,一晚上就這麽過去了。


    這一夜,夏長嵐學會了將近一半的曲子,吹奏時也顯得熟練了不少,隻是其中的韻味還是欠缺了些。


    風清寒很有耐心,一直糾正著夏長嵐的錯誤到天亮。


    兩人都是陰陽境的修道者,識海與靈魂的強度都比常人堅韌許多,此時哪怕兩天未曾合眼,也並不覺得疲憊,依舊生龍活虎的。


    但第三天,他們依舊未曾走出這片雪原,甚至於來說,除了第一天夜晚時路過的那片山脈之外,他們就再沒有見過其他的地貌起伏了。


    風清寒意識到他們或許是錯過了些什麽,但此時天色已晚了,便打算等到天明時再折返回去看看。


    於是便有了第三夜的教授與學習。


    這一夜,夏長嵐幾乎掌握了整首曲子,但失誤卻變得頻繁了許多,一直未曾將這首曲子吹完整。


    “有些困難呢!這首曲子聽起來明明並不會這麽麻煩才對呀!”夏長嵐懊惱道。


    她不是難麽輕易就放棄的人,於是一練就是半個晚上,吹得嗓子都有些啞了才停下。


    風清寒倒也不心疼,就這麽放任她一直吹下去,反正一個白天過後夏長嵐的嗓子便會恢複,晚上多練一練也無妨。


    隻是夏長嵐越練,風清寒便愈發覺得有些奇怪了,奇怪的不是夏長嵐,而是他自己。


    風清寒每次在聽夏長嵐吹奏時,腦海中總是會浮現一些莫名的畫麵出來,雖然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那畫麵中的地點並不在這片雪原之上,或者說有一部分不在這裏,另一部分則是白茫茫的,也說不上究竟在哪。


    另一邊夏長嵐在吹奏時也幾乎是同樣的情況,他們都選擇了避而不談,生怕弄錯了些什麽,生出些不必要的嫌隙或是別扭。


    天色逐漸又亮了起來,這一天,風清寒帶著夏長嵐一路趕回了之前的山脈,兩人順著山脈延伸的方向一路走到了天黑,在群山環繞之中燃起了篝火。


    “總覺得這裏有些熟悉呢。”夏長嵐忽然道。


    山脈之中的白雪在兩人一路前行的過程中變少了許多,周圍的景致也開始豐富了起來,雖然依舊鮮有生靈存在過的痕跡,但至少多出了幾抹綠色,顯得生機勃勃。


    “附近的風雪道韻少了很多,有一些奧妙我認不出來。”風清寒淡淡道。


    “那是木道的道韻,還有些宇道和其他許多大道的奧妙混雜在一起了,這裏的道韻分布好奇怪。”夏長嵐忽然也皺眉道。


    “明早再前進看看吧,今晚你還學麽?”風清寒問。


    “學呀,我都快掌握了呢!”夏長嵐躍躍欲試道。


    “好。”風清寒點頭,又拿出了那一隻竹笛。


    竹笛上斑駁的痕跡依舊,兩人近幾日在用它,雖然看著古舊,但卻意外地十分耐用。


    這一夜,夏長嵐學會了一整首的曲子,但無論怎麽練習,都很難吹得完整,甚至失誤頻發,比之前幾天都還要嚴重。


    一直到天亮之後,夏長嵐都未能將這首曲子完整流暢地吹奏下來,雖然心有不甘,但秘境之中卻有更加吸引她的事情,於是便停下了,兩人繼續上路。


    很快地,他們縱向跨過了這片山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天地,這裏山清水秀,草木繁生,除了沒有生靈在其中活動之外,幾乎與外界無異。


    “呀?這裏居然是這樣的一副麵貌,倒是有些奇怪呢!”


    夏長嵐緩步從崎嶇的山路上走下,來到了眼前的這片綠地之前,卻發現這片綠地前有這一條十分明顯的分界線,一頭是那道韻無比豐富,且景色秀麗的天地,另一頭卻是一片荒蕪,其中幾乎就隻有土道與金道的奧妙。


    “怪了,這麽涇渭分明的兩塊地方為什麽卻能夠長在一起呢?”夏長嵐疑惑道。


    他們此時尚且還算是在山脈的範圍之內,並未徹底離開,但眼前的這道分界限卻是讓人感到十分好奇。


    “那裏,是雪原。”風清寒手指向了另一個方向,那裏居然也有著分界線的存在,綠洲的另一頭竟然連通著他們之前所在的雪原。


    “進去看看。”


    夏長嵐當機立斷,一腳先是踏進了滿是金道與土道奧妙的荒地之中,隨後三兩步便走進了綠洲之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存在絲毫的滯澀。


    但風清寒在前進時卻發生了意外。


    他走不進那片荒地之中,似是有一堵無形的屏障攔住了他,使得他的腳無法落下。


    “你過不來?”夏長嵐疑惑地問道。


    風清寒微微皺眉,調動起身上的天力與陰陽氣,好不容易是抵消了那一股莫名的斥力,一腳踩進了荒地之中。


    但很快地,一股更加強大的排斥之力湧來,甚至還有許多金道與土道的奧妙開始向著風清寒襲來,似是將他當做了入侵的敵人一般,要將他驅除在外!


    “怎麽回事?!”夏長嵐微微一驚,十分意外於眼前的畫麵。


    明明自己一路走來無比地通暢,但風清寒此時卻似是被排斥了一般地,在荒地之中寸步難行。


    風清寒在嚐試了好一陣之後,最終還是退了回去,他很明顯地能感受到,若是自己再強行往前,這些金道與土道的奧妙便會毫不猶豫地攻擊自己,雖然不見得會重創他,但顯然也不會讓他好過。


    “我過不去,荒地內的奧妙在排斥我。”風清寒皺眉道。


    “你等等,我再試試看。”


    夏長嵐一踏步,又回到了荒地之中,但那些奧妙與道韻卻並不排斥夏長嵐,選擇與她和平共處。


    “這...”


    夏長嵐微微撇眉,不知該作何解釋。


    思索了一陣之後,她忽然有了些想法。


    “這樣試試看好了。”


    邊說著,夏長嵐張開了自己的場域,頓時淡紫色的光芒籠罩了包括山脈在內的三片地域。


    “你過來試試。”夏長嵐向風清寒伸手,示意他過來。


    風清寒緩步向前,再次一腳踏進了荒地之中。


    這一次,在夏長嵐的場域之內,這些奧妙與道韻竟然並未再排斥他了,兩人頓時眼前一亮。


    隨後風清寒快步走進了綠洲之中,夏長嵐在隨後收斂了場域,卻並不完全收回。


    奇怪的事再次發生了,夏長嵐本來擔心風清寒會被這綠洲之中更加複雜密集的道韻與奧妙所排斥,但意外地並沒有,這裏的無數道韻都顯得十分平靜,並沒有因為風清寒的到來而產生什麽異變。


    “哦!”


    夏長嵐一光潔的額角,恍然道:“我大概懂了。”


    隨後,她拉著風清寒一路走到了遠方雪原與綠洲的分界線旁,指了指眼前的雪地。


    “啊風,你過去試試。”


    風清寒不疑有他,一腳邁了過去,果真並未受到任何的排斥,隨後又退了回來。


    他的心中也有了猜測,但夏長嵐搶先一步地說了出來。


    “這片綠洲之中的道韻是完整的,涵蓋了構成天地的所有道統,所以各道的道韻與奧妙都是平衡的,你進來自然沒事,但剛才的那片荒地之中就隻有金道與土道,你渾身上下都是純粹的風雪道韻,進入其中會打破裏麵的道韻平衡,自然會受到排斥,隻是奇怪的是這排斥之力的由來我並不清楚。而你進入與你相同道韻相同的雪地時,卻並不會打破其中的平衡,所以那些奧妙與道韻自然不會排斥你。”


    “那你又是為何?你之前在雪地裏無恙,在荒地中也能自如行走。”風清寒疑惑問道。


    “這個嘛...”


    夏長嵐頓了頓,撓了撓臉頰,道:“我記得之前同你說過,我的體質特殊,雖然對外都宣稱修行的是律道,但其實我幾乎不會被任何大道所排斥,或許這就是我能夠自如進入這些不同地域的原因。”


    “原來如此。”風清寒了然。


    “你就不羨慕一下麽?或者嫉妒?老爺子說我的天賦很容易遭人覬覦的,所以才不讓我出去亂說。”夏長嵐好奇地問道。


    雖然她知道風清寒不會如此,但也實在想要知道他的答複是什麽。


    “我與你相似,可以的話我寧願不要如此的天賦。”風清寒淡淡道。


    “這個世間,再沒有比天賦卓絕更殘酷的事情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強大的天賦意味著什麽,常人總以為天賦卓絕者修行時會比他們輕鬆許多,得到的回報也會比他們多許多,但其實根本不是如此,他們一樣需要苦修,還要經曆一些常人無法承受的事情。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天賦也是如此,甚至於來說,你無妨抗拒它在給予你某些能力的同時奪走的東西,這些東西或許比這份天賦還要重要一些。


    夏長嵐的臉色也變了變,不再嬉笑,而是變得嚴肅了些。


    她忽然意識到了眼前的青年與她一樣,都因為這樣的天賦而失去了許多,頓時釋然了,輕聲道:“是啊,有得總是有失,就像我曾經說過的,這個世間並不存在無償的奇跡,天賦也是奇跡的一種,但它所需要的報償,可太多了。”


    兩人的心頭同時泛起了一陣莫名的悲戚,但持續得並不久,有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息在不知不覺間包圍了兩人。


    待得他們反應過來時,這股氣息早已將他們徹底包裹。


    風清寒並不顯得如何慌亂,他先是將夏長嵐一把拉到自己身邊,隨後警惕地望向四周。


    “你們不必如此,我沒有惡意。”


    忽然,一道蒼老且浩瀚的嗓音浮現於兩人的心頭,帶著幾分感懷與惆悵。


    “你是誰?”夏長嵐問道。


    “你們曾經認識我。”


    蒼老的嗓音帶上了幾分懷念,“好久不見了,當年你們在此地留下的過往,也該還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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