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開了,方晴被送入病房,韓威麵色凝重的出來,看了方吾北一眼,再看了一眼陳默。


    陳默對上韓威的眼睛,這樣的眼神讓她相當不安。


    方吾北匆忙迎上韓威問,有沒有怎麽樣?方吾北神情裏的焦躁不用細看,一目了然。


    韓威不留痕跡的用餘光向陳默的方向瞟了下後說:“大人沒事,孩子沒保住。”


    陳默一聽,腿腳軟綿的攤到了地上。


    鍾晟大驚失色的去扶陳默,可陳默感覺自己泰山壓頂,不堪重負,怎麽站都站不起來。


    鍾晟攙扶著陳默試圖往上提,但輕試了幾下,陳默沒有起來的自主意識,他唯恐用力會傷到她,於是局促不安的隨她蹲下去。


    方吾北整個人已經屬於放空狀態,腦裏轉著些零零散散,東飛西走的東西。


    他愣愣的僵在原地,麵無表情。


    任誰得知這個消息都會顫抖,方吾北也好,陳默也罷,都難逃此劫。


    韓威走了幾步回頭看向方吾北問:“你不去看方晴?”


    方吾北朝地上的陳默深深看了下,心裏的複雜情緒溢於言表。


    陳默呆看著方吾北的背影,眼裏下起了磅礴大雨。


    她心裏已經破了個深不可探的大洞,任由寒風陣陣吹打,冰寒至極。


    “陳默。”鍾晟很恨自己沒思緒想出能讓人好受的話。


    陳默的目光從找不到定格的人的前方慢移到鍾晟身上。


    “告訴我,人是我殺的對不對?”陳默故作平靜,沒有波濤洶湧的咆哮,可是她也不知道她能堅持多久?


    “不要任何事情都往身上攬,你不是有心想讓她失去孩子。”鍾晟沒弄清來龍去脈,可單從陳默的品性就知道她無意傷人。


    陳默縮起雙膝,雙手抱頭,使勁搖頭,怎麽說她都是親手殺死方吾北孩子的凶手,“不對,是我剝奪了方吾北做父親的權力,是我害了方晴,是我。”


    她用力敲擊自己的腦袋,一次一次,沒有一下不敲擊到鍾晟的心。


    鍾晟強行按住她這般傷害自己的行為。


    “陳默,你不要這樣。”


    “你不懂,我害死的是一條人命,一條人命。”


    鍾晟環抱住這個透骨酸心的人兒,心如刀鋸。


    陳默一直哭,一直哭,好像除了眼淚什麽都做不了。


    這份無以複加的內疚道不出,也吸附不掉。


    良久,鍾晟對懷裏已經哭到沒力氣的陳默問:“要不要去病房看看?”


    陳默紅腫著眼睛抬頭看著鍾晟,點頭。


    慢慢移步到單人病房,站在門口的陳默抬不起手開門,她沒臉麵對裏麵的人。


    鍾晟歎氣的擰開了房門的鎖。


    方吾北看向門口,看到陳默悲痛萬分的臉,眼裏止不住生出陣陣憐惜。


    方晴看見陳默,暴跳如雷,像發了瘋似的將手邊的枕頭,被子統統朝陳默的方向仍。


    “你給我出去,出去。”


    方吾北見狀,立馬製止住方晴,“冷靜點。”


    “叫她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方晴因剛剛情緒過烈的激動,喘著粗氣。


    “陳默,你先出去。”


    方吾北寒風侵肌的語氣,讓陳默的心如錐子攪拌般疼痛。


    鍾晟關上門,想閉絕屋內對陳默的侵害。


    陳默坐到病房外,沒有要走的意思,她不知道守著方晴算不算贖罪?但她知道她罪孽深重。


    病房的門一直沒有打開過,房內仿佛沒有人似的安靜的可怕。


    很久,陳默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方吾北從房裏出來。


    陳默像觸電般站起來,走到方吾北的麵前。


    “她還好嗎?”


    此時此刻的陳默讓人有刺骨般的心疼,方吾北想伸出去撫平她的內疚,可是他沒法伸手。


    “不要守在外麵了,你先回去吧。”


    陳默堅定地說:“不,我不走。”


    “你守在這樣有意義嗎?”方吾北的冷冽是想穩住自己想去安撫陳默的舉動。


    “我知道沒有意義,也知道於事無補,但是我想在這裏,至少讓我好受點。”


    “隨便你吧。”方吾北說完重新走回病房。


    陳默回到座位上,看了看旁邊的鍾晟,“你先回去,已經很晚了。”


    鍾晟搖頭回應,這樣的情況下,讓他怎麽撒手不管?


    陳默幹坐到淩晨,眼睛依舊是盯著地上發呆,直到後半夜,撐不住,頭往後仰,後腦勺靠在牆壁上淺睡。


    鍾晟輕輕扶著陳默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方晴住了幾天院後,回家休養。


    這期間,陳默去過很多次,次次都被擋在門外。而方晴出院後,陳默就更沒機會看到她。


    陳默這些天,天天晃神,鍾晟放了她幾天假,告訴她,感覺自己好些了再來上班。


    她窩在了自己的房間裏,不出門,不想吃東西,整個人如行屍走肉一般。


    鍾晟天天都會來看她,看到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心如刀絞。


    而方吾北一直守在方晴身邊,從方晴出院,陳默就沒見過他。


    陳媽端著剛熬好的烏雞湯走進陳默的房間,坐到床邊,用湯勺舀了一勺送到陳默的嘴邊。


    陳默沒有張口,她現在的心情吃不下任何東西。


    “陳默,聽媽媽說,事情已經造成,無力回天,你再怎麽懲罰自己都是在做無用功。”


    陳默沒反應,這些天,陳媽已經說的夠多,她仍舊都如此。


    “你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知不知道?”


    陳默呆滯地看著被窩上的圖案,像是耳裏進不了聲音。


    門鈴響,陳媽深切擔憂地看了眼陳默,放下碗,去開門。


    鍾晟走近陳默,仿佛一步步踩出的是心疼的聲音。


    陳媽拍了拍鍾晟的肩膀,“好好安慰她,讓她吃東西。”


    鍾晟朝陳媽點頭,目光再焦距到陳默身上。


    他端起床櫃上的烏雞湯,舀一勺在碗邊刮了下,放到嘴邊探溫度,再移送到陳默嘴邊。


    “吃點吧,你再不吃自己倒了不說,你看看伯母,這些天擔心你,人都成什麽樣了?”


    陳默身體有了些輕微的震動。


    鍾晟見狀,繼續乘熱打鐵,“你不為自己吃,也要為伯母吃,你也不想看到伯母為了你睡不下也吃不好吧?”


    陳默偏頭看了眼站著的老媽,原本就瘦的身體,好像又清瘦了些。


    她這樣讓老媽擔心,真不該。


    “乖,我們把湯喝了,好不好?”鍾晟耐心的哄著,像哄小孩子一樣。


    陳默微微張開嘴,鍾晟嘴角一笑,把烏雞湯喂入了陳默的嘴裏。


    喝了幾口,陳默推了推勺子,“我喝不下了。”


    “再喝一點,把身體養好。”


    陳默抿了抿嘴,聽話的張開嘴。


    喂陳默喝了半碗雞湯,鍾晟也算是如負釋重。


    陳媽拿開鍾晟手裏的碗,“你同小默聊,我去做飯。”


    “恩。”


    “你天天悶在屋子裏,會把自己憋壞的。”


    陳默苦笑了下,開口:“我這樣的罪人,壞了也是罪有應得。”


    “意外發生的事比比皆是,你不是出於惡意的要弄出事來。”


    “不是惡意的又怎麽樣?事情始終是在我手上發生的。”


    “你要正視問題,不要隨便就把自己定罪,你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身上,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你知道嗎?”鍾晟多想把陳默身上的苦痛全部銷毀殆盡。


    “我把方晴的孩子弄沒了,對她做出這麽不公平事,難道不應該承受嗎?”


    鍾晟抓住陳默的手,語氣裏有了命令,“起來。”


    陳默不解地看著他,“幹嘛?”


    “穿上衣服,和我出去,我讓給你看看什麽叫不公平。”


    強製陳默坐上車,路虎一路開往鍾晟的家。


    鍾晟解開安全帶對陳默說:“你在這裏等我。”


    五分鍾後,鍾晟拿著一碟照片下來,坐回了車裏。


    鍾晟把照片遞給陳默。


    放在最上麵的一張,陳默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倚仗在破舊的門,看向前方。


    “孫婆的老伴去世的早,身邊就剩下一個兒子,他兒子是企業的老板,吃好的喝好的,朝著小姐會灑上十幾張百元大鈔,可是對他的親生母親,卻不聞不問,從未給過經濟上的任何支柱。”


    “為什麽?”


    “人已經沒有心了,還能為什麽?”鍾晟看向陳默,“孫婆無力選擇自己的生活,這才叫作不公平。”


    陳默怔怔地看著照片。


    鍾晟抽掉第一張,指著第二張說:“張樹過年回家與妻子相聚,可就在大年三十那天,發生了車禍,截去了雙肢。命運這樣對他,才叫不公平。”


    鍾晟說著一張張的故事,陳默的心糾結在了故事裏。


    “為什麽拿這些照片給我看?”


    鍾晟扶住陳默的肩,篤定地看著她,“我是想讓你知道,意外分故意為之與無意為之,你的無意也許讓他人受到傷害,可是命運誰也抗拒不了。”


    “所以,我該把責任全部推給命運?”


    “我知道你自責,你難受,但你心裏也清楚,命運要拿走的東西,你不能不給。”


    陳默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命運不見得對每個人都公平,可是也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而她卻讓本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是她將不好是命運強加給方晴。


    鍾晟見陳默依舊一籌莫展,對她說:“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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