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高懸,陰風怒號。


    將軍山半山腰上的小廟,卻是燈火通明。


    一盞盞白色的燈籠上,貼著慘紅而又破敗的“囍”字,將廟前的空地照的徹如白晝。


    空地的正中央,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駐著拐仗,朝著眼前的廟宇,默默禱告著什麽。


    在他的身後,烏壓壓的跪著一片村民,每個村民都死死地盯著老人。


    呼...翕...嗤....


    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琢磨不定的聲響,每一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汗流浹背,戰戰兢兢,一聲也不敢出。


    咄!


    老人終於駐著拐杖轉過身來,那滿臉的褶皺,略微抬起的眼皮,給人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詭異的是,他的眼睛分外有神,如果仔細看。仿佛還能看到其中泛著瑩瑩綠光。


    “今年咱們莊丘村有福氣...”


    老爺子聲音沙啞,像是兩塊朽木在相互摩挲。


    “花將軍說了,今年她能給五個孩子啟命。”


    五個孩子!


    跪著的村民麵麵相覷,往年可都是隻有四個,所以今年也隻選了四個人,現在又突然要五個,那豈不是.....


    “你們可都想好了,啟命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是天大的機緣!若是啟命成功,成為命修,那便是光宗耀祖,飛黃騰達,甚至還有機會進入城府!”


    老爺子眼神掃過人群。


    但目光所至,皆是將頭伏低,生怕老人注意到自己。


    “爹,要不我試...”


    “啪!”


    “試什麽試!你沒那個命!”


    “你忘了廟裏那些人了,別滋聲!我都是為你好!”


    人群中傳來壓低聲音的怒罵。


    轉而又是一片闞寂.....


    “沒有人?”老爺子眉頭微微一皺。


    “那我可就點人了!”


    “張麻!”


    刹那間,人群中一個麻衣少年臉色變得煞白,眼睛瞪的溜圓,上下牙齒咯咯咯的打架,就連腿肚子也不住的轉筋。


    “快點!”老爺子冷冽的催促著。


    張麻全身猛地一震,絕望的起身,宛如行屍走肉一般,緩緩向著老爺子走去。


    “等一等!”


    正在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少年聲音。


    “我來替他去啟命吧!”


    刷!


    所有人齊刷刷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又是一個白日做夢送死的...”


    人群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那是老韓家的那個孤兒吧,聽說前兩天生了病,病好了就有點不正常了。”


    “可惜呀,老韓家要就此絕後了...”


    沒有理會眾人憐憫的目光,韓梁徑直走到老頭麵前:


    “村長,我願意替他領受這道機緣!”


    村長有些驚詫,仔仔細細的端詳著韓梁,仿佛要一眼把他望到底,但最終還是點點頭:


    “那就讓韓梁來吧!把另外四個帶上來!”


    村長話音剛落,四個年齡差相仿佛的少年被人推了上來,和韓梁站成一排。


    一個個皆是麵如死灰,如果不是被全村人看著,恐怕當場就要癱成一堆爛泥。


    村長麵容肅穆:


    “啟命凶險無比,正因為如此,我們村幾十年來無一人啟命成功,成為命修。你們記住一句話,命修,是你駕馭命,而不是命駕馭你,我命由我不由天!”


    說罷,村長轉過身去,顫顫巍巍的走到廟門前,竭盡全力呼喊道:“吉時已到,新郎已齊,請花將軍送嫁!!!”


    “吉時?新郎?送嫁?”


    韓梁腦子嗡的一下。


    “不是啟命嗎?怎麽變成送嫁了!”


    十天前,他來到這個詭異大世,附身在這個倒黴蛋身上,隻得到一些零散的記憶碎片。


    此方世界靈氣敗壞,天地毓秀化為致命邪毒,更為恐怖的是,吸入這些腐朽靈氣不會立即死去,而是會化為種種詭譎,為禍世間。


    所幸有前輩大能開發出命修之法,修命術,鑄運朝,才能夠對抗詭譎,為人族求得一線生機。


    而踏上命修之路的第一步,便是要覺醒自己的命格,也就是——啟命!


    現在啟命卻變成了什麽所謂的“送嫁”,這讓韓梁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心頭頓時蒙上了一層陰翳。


    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論他即將麵對的是什麽,也要硬著頭皮闖一闖。


    隨著老村長的呼喊聲,小破廟的門吱呀一聲自動打開。


    裏麵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裏麵有一個黑洞,將所有光線吞噬殆盡。


    韓梁好奇的向廟內看去,突然,他頭皮一炸,一道寒氣從脊梁骨直衝天靈蓋!


    隻見廟內僵硬的走出幾個皮包骨的少年,他們形容枯槁,頭發幹枯的和稻草一般,嘴唇烏黑毫無血色,眼球僵硬的轉動著,甚至有兩個人隻有眼白!


    他們四人為一組,抬著殷紅的花轎,每走一步,都能夠聽到骨節相互摩擦發出的哢嚓聲。


    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穿的分明是莊丘村特有的麻衣!


    韓梁終於知道,之前啟命失敗的人都去哪了。


    他們全部都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等待下一次啟命的到來,等待有更多的夥伴加入他們.....


    隨著一頂頂轎子走出小破廟,少年們的嘴中慢慢哼唱起了一陣詭異的歌謠:


    “小新娘,美花轎,大老頭,滿頭白,二十的新娘,六十的新郎,羞不羞……”


    “小新娘,美花轎,大老頭,滿頭白,二十的新娘,六十的新郎,羞不羞……”


    少年們,不,他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這些抬轎詭譎將五頂花轎橫在莊丘村的五名少年麵前。


    老村長死死盯著眾人,眼中綠瑩瑩的光芒愈發熾盛:“天地媒妁,喜結良緣,登轎!!!”


    此刻,韓梁的腦門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若是此刻放棄,別說是村民和村長允許不允許,恐怕眼前這四隻詭譎也不會放過他。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那樣東西了...


    韓梁強自鎮定下來,一跨步進入花轎坐下,右手卻死死攥著一片殘缺的玉牒。


    正是這片玉牒,帶他來到這個詭譎橫行的世界,這也是他敢於啟命的底氣所在。


    此刻,玉牒仿佛受到什麽刺激一般,鐫刻其上的符文影影綽綽,明滅不定,散發著淡淡的暖意,僅僅是接近韓梁,就能夠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安心。


    “起轎!!!”


    花轎外,老村長的聲音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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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失重感傳來,五頂花轎緩緩出發....


    奇怪的是,花轎雖然是在行走中,卻是出奇的穩定,甚至感覺沒有絲毫的抖動。


    終於,韓梁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的掀開轎簾。


    黑暗,還是黑暗。


    唯有一股詭異的味道時時縈繞在鼻尖,韓梁知道,這是詭譎因為吞吐腐敗靈氣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無盡的黑暗中,歌謠再次響起:


    “老新郎,穿新衣,嫁給美嬌娘真稀奇,六十的新郎,二十的新娘,羞不羞...”


    “老新郎,穿新衣,嫁給美嬌娘真稀奇,六十的新郎,二十的新娘,羞不羞...”


    韓梁神色凝重,手中玉牒的溫暖也無法驅散心中的寒意。


    漸漸的,歌謠的聲音逐漸隱沒,眼前的黑暗,也好像撥雲見日那般,慢慢變淡,盡管還是難以辨認,但已經不像剛開始那般模樣了。


    韓梁瞪大眼睛,仔細向外看去,依稀見得花轎已經停在了一間房屋內,房屋內陳設很簡單,僅僅是一張木床和一套被褥。


    詭異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其他四頂轎子已然消失不見,就連四個詭譎轎夫也已經無影無蹤。


    咕咚...


    韓梁咽了一下唾沫,將轎簾打的更高,期冀得到更多細節。


    突然,他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絲絲碎風從耳邊輕輕拂過,就好像有個女人在用頭發逗弄他一般,又穌又麻。


    但他卻一點也不敢動!


    耳邊傳來柔媚而陰森的聲音:“好弟弟...你在....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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