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張偉談起自己父親對穆爽的態度,林幽稼發現自己手不知何時開始變涼了。他下意識的把手插進衣兜,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聽張偉唉聲歎氣的為哥哥和穆爽惋惜。


    是啊,林幽稼自己也不明白那麽洞察若火的省公安廳廳長,為何在這件事情上,像被人蒙著雙眼,變得遲遲不明;還有自己的父親,他一向善良正直,愛憎分明,為何這次寧願放著謀殺自己的凶手不追究,也要沉默寡言。


    看著滿臉無奈又哀怨的張偉,林幽稼想起自己和司機那天在郊區休閑會所外,親眼所見那輛大貨車發瘋一樣對著tom的車撞去;想起回家後對父親談起這件事情,父親疑惑又冷淡的態度,想起穆爽冰清玉潔又滿身傲骨,還她父親事件真相長時間苦苦尋找,最後差點被人謀殺……


    他有點不敢想了。


    接下來的日子,高三年級的學習越來越緊張,不敢再拿學習外的事情讓張偉分心,林幽稼變得沉默起來。


    也許沉默帶給人深度的思考,沒幾天林幽稼漸漸明白了,這個世界並不是肉眼所見得真實,周圍的人為了自己各自的目的,戴上了各種各樣的麵具。


    在日本,小美田子的爺爺奶奶,幸福的生活著,隻是因為自己的存在妨礙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就無端遭到惡魔的滋擾,失去原本屬於他們的美好家園不說,還丟掉了性命,害的小美田子一個人孤零零留存於世,至今下落不明。


    在這裏,穆爽像一株茂盛的玫瑰,為了生存不得不用堅硬的刺做護甲,卻還是在她經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與這個溫馨城市不和諧又刺目的猩紅。如果不是幸運,她和tom那天很可能就會遭受萬劫不複,然而現在卻因為證據不足,被人猜疑指責。


    還有,可憐的張穎……


    如果田子和穆爽遇到的是強大的粗野和暴力,那麽去年張穎麵對的就是它帶著稚氣的雛形。那時的楊怡看上去純真無邪……


    看來,這世上,原本就有種力量無影無蹤,卻左右著善良的弱者逃不開它的魔力,備受壓力與煎熬;讓惡者像夜晚的冥霧,處處顯影露骨。


    原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曆的增加,他對這個世界的已有足夠的認知和了解,展望的一切又是那麽美好,一切都在之手可摘。沒想到,現實就是這麽殘酷,不等他的暢想結束,就給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林幽稼開始變得更加沉默,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學習上,比那些備戰高考的同學還要刻苦。這期間他不僅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也讀了哲學書籍,甚至接觸了佛學,但一次也不敢聯係穆爽,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對穆爽來說,就是一根閃著光的刺。


    繁忙的林春明似乎沒有注意到兒子的變化,反而為自己棱角越來越分明的兒子,變得沉默寡言和勤奮讀書感到欣慰。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驕傲的穆爽沒有屈服,她拒絕和張睿的結婚,放棄借助林春明父子,一個人像蒼茫間展翅的雄鷹,以隱秘的,更加淩烈的方式對自己父親當年的事件展開調查。


    一個月後,張睿終於查到撞擊林幽稼車輛的環保工程車,是本地一家建築公司的拉土車,公司老板就是趙建樂。


    迫於壓力,趙建樂承認事發前兩天,楊誌禾的秘書曾經親自找到他,向他借用工程車,以及司法二十多天楊誌禾以獎賞為名,補給他一輛新車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確鑿證據麵前,楊誌禾的秘書承認一切事情都是自己所為,原因是因為楊誌禾看到越發得意的林幽稼,就會想到自己可憐的女兒楊怡。


    像一根鞭子抽醒了以楊誌禾沒有十惡不赦而裝睡的林春明。他知道了,時至今日自己已經無需對楊誌和心存餘地。


    他實名舉報了楊誌禾秘書借用環保工程車,對兒子林幽稼所乘車輛的故意撞擊,造成自己家保姆死亡和司機受傷,並從請來強大的律師團隊,揚言堅決讓秘書得到法律的懲罰,讓死者安心,傷者得到補償。


    在牢獄和大量賠償金麵前,一向對楊誌禾俯首帖耳的秘書,供出了幕後主使楊誌禾。


    像一道閃電,帶著醒目的色彩,給這個平靜城市上空撕開了一道裂痕。


    一時之間省內各大報紙爭相報道,迫於輿論的力量,省裏成立了專案組專門針對此案,聲明將徹查到底。


    同時,鑒於楊誌禾的身份和影響,省裏研究決定暫停了楊誌禾的一切工作。


    一時之間,那些摸不清風向的外資,開始出現搖擺和撤資。


    市裏專門派人給他們說明情況,讓他們服下定心丸。為了做表率,林春明加大自己在本地的投資,並提前開工了自己集團在本地的電子產品工廠建設。


    不破不立。


    林幽稼保姆車禍案很快有了結果。


    而張睿經過多日勸說,把自己表哥從美國請回來,讓他當麵說清楚當年楊誌禾為了打敗慕青安和他在晉級上的競爭,設計讓表哥入套,不得不跟著他一起誣陷慕青安的事情。同時親手將這些年穆爽和tom在背後調查時的錄像,交給市紀委。


    一切真相大白後,楊誌禾得到法律的製裁,慕青安案件水落石出。


    塵埃落定,張睿感到自己終於可以心安理得求取穆爽時,得到了穆爽選擇悄無聲息的帶著自己的母親離開此地的消息。


    他發瘋了一樣四處尋找……


    像馬拉鬆鬆後的退場,林幽稼感覺自己今年的春困莫名其妙的越來越重,甚至不想都提不起精神看書了。


    獨自走在小區外的樹林,晨起看陽光下草色蔥蘢,樹木蒼翠;傍晚看暮色四靄,夜幕降臨……也看穆爽不在的城市,往昔一樣的熱鬧,繁華。


    不自覺到了五月中旬。


    省實驗的高三年級高考備戰如火如荼時,林幽稼向父親提出提前出國。


    林春明答應了。


    一切準備就緒,他給班主任彭德禮,張偉和張穎各寫一封信,感謝他們給自己青春的陪伴,答應大學畢業歸來相聚。


    出發那天,他選擇了周一,省實驗高考前最後一次測試的第一天。


    下個禮拜就是高考了,他知道他寫的那些信都會在高考結束才打開。


    不管怎樣,從高一到高三,他已經明白這個世界屬於那些一直勇敢追求的人,而他已把自己歸到勇敢一列。


    到達美國時,母親張莉因為工作忙碌,去紐約出差了。


    肥肥胖胖的菲傭對林幽稼一見如故,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時,恨不得把嘴吻到他的臉上。


    林幽稼沒想到一年不見,這位菲傭變得更加熱情似火了,然而,更讓他吃驚的時,楊怡像一株紫色的丁香花,身穿意見淡紫色的連衣裙站在那裏對自己倚門而望。


    下意識的放慢腳步,滿臉疑惑的露出不解的笑容。


    “歡迎回家!”楊怡滿臉粉紅,羞澀中透漏著膽小與安靜,與之前的形象判若兩人。


    算起來兩人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麵,期間也聽說了她在外麵所受的遭遇,更知道她的父親楊誌禾把這一切背後的根源都推到他的身上,想起國內楊誌禾已在監獄內,林幽稼猜想她們一家這個時候應該齊心合力的痛恨自己才對,為什麽楊怡竟然出現在自己的家裏?!


    也許看出了林幽稼的疑惑,楊怡主動開口說:“很吃驚我在這裏吧,不過你來了,我也就該走了,先前留在這裏半年時間,我不僅被張莉阿姨刷新了觀念,也理解了你以往的種種……對那些往日的所作所為,我感到羞愧,更感到對不起你。至於,我爸爸今日的結局,都是他往昔惡果的反饋。今天我來,就是想當麵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或許還沒適應楊怡的改變,看著眼前的拘謹和文靜,林幽稼竟然不知該如何對她講話了。


    “你……在這裏住了半年?難不成春節期間就已經來了?”林幽稼走進客廳,看著楊怡,示意她一同坐在沙發上說。


    “是的。”楊怡看一眼菲傭掂著林幽稼的行李箱已經上樓了,她知道自從接到林幽稼要來的消息,這位菲傭已經歡天喜地的把他的房間打掃的一塵不染。此刻,看著滿身疲倦的林幽稼,楊怡繼續輕輕地說,“你還是先上樓休息吧,等你倒完時差我們有時間再聊,我的學校就在附近,我不上課的時候……也會常來找張莉阿姨……我們……總有見麵的時候。”


    林幽稼沉默了,楊怡的乖巧懂事讓他千真萬確的不適應,他似乎有意睜大眼睛試圖從楊怡身上讀出偽裝的痕跡。但他發現自己失敗後,禮貌的對她點點頭,轉身走進了直達三樓自己房間的電梯。


    洗浴更衣,準備睡覺。


    走到窗前拉窗簾時,發現小美田子原來的家已經搬來了新人,連別墅周圍柵欄的顏色也由原來的藍色改為了白色。默默歎口氣,合上窗簾,林幽稼轉身走到床前。


    太困了,最近一段時間本來就愛睡覺。


    他懶洋洋的把自己平躺下來,閉著眼睛。


    猛然間,腦海裏蹦出樓下楊怡的形象,他遲疑的按響了呼叫保姆的電鈴。


    不多時,菲傭笑嘻嘻的擰開了沒有反鎖的房門:“少爺,什麽事情?”


    “她……在樓下幹什麽?”


    “走了!”


    “走了?她不是就住在家裏嗎?”


    “是的,但一周前搬走了,今天下午是專門來等你的。”


    “為什麽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林幽稼對她朝外揮揮手,菲傭做了個笑臉。


    疲倦,隨著保姆的關門聲一下子也走了。


    稍作思考,林幽稼拿出手機,撥通母親的電話。


    遠在紐約的張莉知道兒子最近在國內經曆太多,就趁會議間隙,在電話裏給他講了楊怡的事情。


    半年前,得知楊怡在加拿大的遭遇後,張莉主動給楊怡媽媽到了電話,從那一聲聲泣不成聲的哭泣裏感受到為人母親的痛苦。後來,楊怡母親懇請她看在她們多年友誼的份上,把楊怡弄到美國繼續讀書時,張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她事先為楊怡聯係了一所語言學校,讓楊怡一來就順利入學就讀。然後,周末的時候,帶著她到自己常去的養老院做義工。讓她感受到生活的不易和生命的真誠。


    楊怡本質不壞,雖然剛到養老院接觸到那些臨終病人時躲避,懼怕,但有瑪格麗娜院長和張莉的親身示範,她慢慢的放下恐懼,並勇敢地邁出第一步。


    “在她第一次親手為一位病人擦洗身子之後,她為自己的勇敢和真誠哭泣了,”最後,張莉欣慰的說,“楊怡曾經告訴我說,在她看到瑪格麗娜院長為了一隻路上慢慢爬行的烏龜,願意停車等候時,她感覺自己的內心被震撼了;在看到我不顧身份為一個艾滋病人清理嘔吐物時,她發覺原來一個人的生命可以如此神聖,她說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被注入靈性。”


    聽完母親的講述,林幽稼笑了。他放下手機,讓自己自由的伸展在夢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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