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一道慌亂腳步聲。


    這兩日錦家就沒消停過半日!


    昨日是京郊殺人案!


    今日下午是錦鳶沈家罪奴!


    這會兒又有什麽事?!


    錦大氣的太陽穴脹痛,“滾進來!又是什麽事!”


    錦夫人眉心緊蹙。


    小廝推門,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來,形容狼狽至極:“不、不好了!這次、是、是——”


    “是誰啊!快說!”錦大怒吼,早無半分斯文儒雅的腔調。


    小廝:“是王府來人——”


    錦大蹭的一聲站起:“你說什麽?!”


    錦夫人掩唇呢喃:“難道是大妹妹的事情暴——”


    “閉嘴!”錦大轉頭,惡狠狠的瞪她一眼,脖頸上的青筋暴起,“你就不能盼些好事!還嫌這兩日家裏不夠亂嗎?!”


    小廝瑟瑟發抖的說出後麵幾個字:“都是府兵,要請老爺、夫人去王府一趟。”


    府兵?


    請人?


    若真是請人,何須動用府兵?


    “老爺!”錦夫人頓時沒了主心骨,雙目絕望的看向錦大。


    錦大隻覺得一道雷豎著劈下,就砸到了他們錦家頭頂上!他跌坐回凳上,臉上已慘無人色。


    *


    武英殿。


    兩扇殿門推開,趙非荀抬腳邁過門檻,行至殿前。


    殿中一片壓抑的死寂,禦史中丞、京兆府尹分別站立兩側,躬身束手,不出一聲。


    大殿的兩層台階上,陛下身著常服坐於案後。


    麵容冷肅、視線情緒難辨。


    趙非荀掀袍下跪行禮叩安。


    上方陛下叫起的聲音遲遲沒有響起,殿中寂靜幾乎所有人都喘不過氣,許久後,陛下才沉聲威嚴開口:“禦史中丞、京兆府尹聯手向朕告發,你府中有一名姬妾,曾是沈家的奴才。”


    陛下未用詢問。


    說完後,就等著趙非荀回應。


    目光犀利投下,落在殿前這個他深信不疑的臣子身上。


    趙非荀暗暗垂下眼瞼。


    知道錦鳶曾為沈家婢女的事情且還活著的人不多,其中又有誰那麽剛好知曉錦鳶的身份,又能將這消息傳給禦史中丞?陛下說京兆府尹也知此事,他是從何處知曉的?送去的幾名人證裏最為可疑的就是那婆子——


    婆子又是怎麽知道的?


    錦鳶絕不可能蠢到會將在沈家的事情告知錦氏主仆。


    那就是另有其人透露了消息。


    不……


    這些都不重要。


    眼下是要護住錦鳶!


    陛下疑心深重——


    恐怕禦史中丞告上來的折子並非是著重他府中藏了一個沈家奴才,而是告訴陛下,他當初利用權勢放過了一個沈家罪奴。一個極有可能是雲秦細作的罪奴。


    趙非荀跪著的姿態板正,甚至都不曾有一瞬的動作,隻聽見恭敬而平靜的嗓音傳出:“回稟陛下,臣府中的確有一姬妾錦氏曾在沈家,但她並非沈家罪奴,在沈家定罪之前,她已不是沈家——”


    “趙卿!別當朕忘了,當年沈家一案全權是由你負責。”陛下開口打斷他的陳述,卻並未將話說的太過明白,“朕給你一次機會,把她休了交給京兆府審理。”


    趙非荀嗓音不變:“陛下,妾錦氏已有五個月身孕。”


    陛下:“細作之子豈能容!”


    直至此時,趙非荀才抬起頭,望向殿上整個大夏最尊貴之人,明明不帶任何情緒的注視,冷冽眼底的情緒平靜的恐怖。


    陛下強壓著心底的怒氣,“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人!趙卿,更何況你還是朕親封的大將軍,身邊豈容身份不明之女。”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藹些,“你說,是嗎?”


    未等趙非荀回應。


    殿外匆匆進來一名禦前帶刀侍衛,抱拳行禮後登上台階,行至陛下身旁彎腰低聲回稟。


    聲音壓的輕。


    哪怕是連趙非荀耳力過人,也隻聽見阻攔一詞。


    侍衛說完後退至一旁。


    陛下的臉色驟然黑沉,視線犀利再度看向趙非荀,似還想隱忍,可下一瞬,他抬手重重拍案質問,因憤怒身子前傾:“趙非荀!你想做什麽!為了一個女人竟敢連皇命都敢違逆!”


    天子大怒、伏屍百萬。


    殿上所有人紛紛下跪,四周靜的隻餘下天子怒斥聲繞梁。


    趙非荀垂首,頂著盛怒,他仍回應的恭敬平靜,“臣不敢。”


    而這份錚錚傲骨,在陛下眼中,無異於紮入一根刺。


    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授以重權的孩子!


    如今翅膀硬了、根基穩了,竟敢為了一個女人忤逆他!


    陛下咬牙,怒笑一聲,“交出錦氏,今日之事,朕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趙非荀跪姿未變:“恕臣難以從命。錦氏身子孱弱,腹中還懷著臣的長子。若此時臣休了錦氏,無異於令她們母子一屍兩命——”他最後四字咬的分外清晰,看向陛下。


    目光不帶任何控訴。


    冰冷深邃的眼瞳中,清晰印出上殿之人的失態。


    一屍兩命。


    陛下,您忘了當年陳貴妃是如何死的?


    臣——


    絕不會成為第二個您!


    陛下指著下跪的趙非荀,胳膊顫抖:“你——你——反了——朕與孝淑皇貴妃——豈是你能論——”


    “陛下息怒!龍體為重!”


    殿中響起一連串的勸誡聲。


    趙非荀看著陛下失態下試圖掩蓋的心虛,語氣堅定開口:“臣當年蒙陛下賜婚,沈家不知從何聽聞臣傷了身子,以賜婚為要挾,母親為全皇家顏麵,隻能接受。沈家送來一試婚丫鬟——”


    殿堂之上,哪怕是說起這些男人間難以啟齒的之事,趙非荀的語氣也始終不離冷靜二字。


    甚至連一旁的禦史中丞、京兆府尹聽後,也忍不住皺眉。


    這往往都是高位者女方下嫁時,才會安排的。


    可當時趙非荀早已是從二品武將、更是郡主之子,這般聽信傳聞提出的試婚之舉,趙家竟也忍得下來!


    “沈家送來的試婚丫鬟,便是錦氏,她為賺三十兩賣身銀養活家中老父幼妹。後臣追查沈家一案被察出端倪,沈家試圖買通臣將錦氏送來,若臣退回錦氏,錦氏隻有死路一條。臣一時心軟才收下此女。正是因臣當年經手沈家一案,為防錦氏有異,收下錦氏後她仍未丫鬟,確查她身份後才抬為妾室。”


    “陛下因聽信旁人一麵之詞,懷疑錦氏清白,因錦氏的確曾為沈家舊人,臣無話可辨,但錦氏腹中孩子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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