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冰雹,漸漸消融。


    數月未降雨的泥土,宛如饑渴的孩童,貪婪地吮吸著融化的冰雹水,表麵那層土灰變得黏膩不堪。


    一腳踩下去,仿佛被膠水粘住,鞋底瞬間被泥土包裹。


    柳氏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萬老太的棚子。


    萬老太一家已經全都歇息了。


    因為萬星墨又新建了一個棚子,所以趙氏帶著三個孩子去了新的棚子裏住,但是被褥不夠,隻能湊合著幾人用一床,地上鋪了厚厚的落葉。


    柳氏還未靠近萬老太的棚子,尖銳的聲音已經傳進來。


    “你個鄉巴佬給我滾出來,你們害了我女兒的性命,趕緊出來給我女兒償命,不然我把你們的棚子給點了。”


    柳氏說著真的就朝著最近的篝火去,伸手從火堆裏撿起一根火棍,手裏舉著火棍朝著棚子走去。


    萬老太被柳氏尖銳的嗓音吵醒,她有些氣惱。


    這些天都沒有休息好,而且以明天趕路強度來算,要一天穿過那片林子,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現在身上背的東西也多了不少,到時候是什麽樣的情形誰也說不好。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休息,保存體力。


    可是萬老太剛剛摟著小福寶倆人進入熟睡狀態,就被柳氏一嗓子給喊醒了。


    萬老太心中氣憤不已,她把小福寶放好,從褥子上爬起來,就朝著柳氏迎了上去。


    萬老太雖然年紀比柳氏大一些,但是經常做農活,讓她身上有一把子力氣。


    此時她正在氣頭上,且早就看不慣柳氏的做派,那會兒因著看在萬金書的麵子上沒有揭穿柳氏的險惡,現在既然柳氏主動上門找不痛快,她哪裏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不好好替侄媳婦教訓一下這個不要臉的婆母,她都對不起萬星墨這一路的護助之情。


    兩人一個照麵,萬老太根本沒有給柳氏反應的時間,一把抓住柳氏的頭發,就把柳氏撂倒在地。


    柳氏手裏的火把也甩飛了出去,她整個人被萬老太騎在身上,滾在泥地裏。


    柳氏的衣服上立即沾滿了泥土,頭發也亂蓬蓬的被萬老太抓在手裏。


    萬老太將心中的怒火全都發泄在了柳氏的身上。


    脫下破鞋,就朝柳氏身上招呼,柳氏頓時被打的嗷嗷大叫。


    兩個老太太在泥地裏幹架,聲音吵醒了萬老太的一眾兒孫。


    萬老大和萬老二光著腳就出來了,兩人踩著泥就跑過來拉架。


    “娘,您息怒,這是怎麽了?”萬老大害怕萬老太氣出個好歹來,想上前拉架,發現受虐的竟是別人。


    萬老大拉架的手緩緩收了回去,他準備讓萬老太把心裏的這份氣撒出來,免得放心裏憋壞了。


    萬老二想去拉架,也被萬老大一把拉住,意味深長道:“老二,我們去那邊撒泡尿去,這天可真冷呀。”


    萬老二一頭霧水的被萬老大就這麽拉走了。


    萬老大暗中悄悄觀察著萬老太那邊的動靜,見萬老太打累了,趕緊拉著正在提褲子的萬老二朝著萬老太跑。


    萬老二覺得大哥今晚有些反常,一邊係褲腰帶,一邊道:“大哥,您慢點,地上滑,到底啥事?”


    萬老大匆匆回了一句:“娘累了,我們趕緊把娘拉走,把那個老太婆扔走,不要惹娘生氣。”


    柳氏此時已經被萬老太打的臉都腫成了豬頭,頭上身上全都是泥,牙掉了一半,滿嘴血水的嗚嗚說著什麽,根本聽不清楚,也沒有人關心她說了什麽。


    萬老太被萬老二和萬老大兩人一邊一個攙扶進了棚子裏後,兄弟倆安撫了一下萬老太,萬老太的氣消後,又重新躺下,小福寶翻個身滾進了萬老太的懷裏,小手摟著萬老太的脖子,奶香的氣息撲到萬老太的麵上,讓萬老太覺得滿足極了。


    萬老太摟著小福寶不一會兒就傳出輕輕的鼾聲。


    柳氏吱哇亂叫,被萬老大和萬老二兩人像抬一隻死豬一樣抬走了。


    兩人把柳氏扔進了萬金書所在的棚子,萬金書剛剛眯著,就被這動靜吵醒,睜眼一看竟然是滿臉是血的柳氏。


    萬老大和萬老二兩人放下柳氏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跑了。


    這邊發生了這麽大的動靜,官兵們卻不聞不問。


    一夜再無其他事情,天色微微發白的時候,李左就喊眾人起床。


    柳氏的臉經過一夜的發酵此時已經腫成了豬頭,上下嘴唇成了兩根香腸掛在嘴上,臉腫的像發麵饅頭,還帶著幹涸的血跡。


    萬蝶蘭夜裏沒有人管,在外麵的泥地裏坐了一夜,早上起來身上都濕透了,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抱著膀子縮著頭光著腳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李左給每個人分了兩個窩窩頭後,便催促大家上路。


    萬老太一家一下子多出來三個大背筐,特別惹眼。


    萬二嫂昨晚和萬三嫂以及劉氏三人連夜趕工,也隻是做出了幾個小孩子的衣服,早上有些冷,孩子們凍的直打哆嗦,可是卻舍不得穿新衣服。


    一會兒大家要穿林子,新衣服肯定會被刮破,所以大家仍然穿著舊衣服,一會兒走起路來自然就熱起來。


    這次萬老太一家也得到了窩窩頭,因為有之前窩窩頭中毒事件,萬老太心中有陰影,遲遲不敢吃。


    萬老大倒是沒有顧及,直接塞進嘴裏咬了一口,雖然冷硬的硌牙,萬老大依然吃的很香。


    萬老大其實心裏也是害怕的,隻是他作為大哥,想以身試毒而已,麵上裝作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裏卻忐忑不已。


    “我吃完了,大家趕緊吃吧,吃完我們就趕路了。”


    萬老太拍了一下萬老大,後怕道:“你咋心這麽大?這要是......你的孩子咋辦?”


    萬老太沒有敢把有毒說出來,但是她知道萬老大明白她要說的話。


    萬老大笑著道:“娘,我沒事,不是還有你們嗎?”


    其他人也都拿著窩窩頭吃了起來,雖然沒有肉幹香,到底也是糧食做出來的。


    小福寶就吃昨天的桃酥還有早上熬的白米粥,這水來之不易,大家都節省著用,剛好夠煮一鍋雜糧粥,大家分著喝了。


    這邊剛收拾好,萬蝶蘭卻再次發瘋了,她要搶孫氏兒子的吃食,被孫氏推倒了,兩人打了起來。


    這次官差直接動手上了鞭子,誰也不能耽擱出發的時間。


    孫氏是正常人,怕疼,被官兵抽了兩鞭子,立即遠遠躲開,萬蝶蘭卻抓住鞭子一把奪過來,往官兵身上抽。


    官兵拔出長刀直接砍斷了萬蝶蘭的手,萬蝶蘭抱著斷臂在地上打滾,瞬間成了泥人。


    “都趕緊的,快點出發,莫要磨蹭,若是耽誤了今天過林子,我砍了他。”


    李左揚了揚手裏的長刀,大家看著地上斷了一隻手的萬蝶蘭,心中惴惴不安。


    一刻鍾後,終於開始上路了,這又是難熬的一天,比之前過林子更加的難熬,因為昨晚下了冰雹,林子裏肯定濕滑難行,原本計劃的一天過去,如今看來有些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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