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惡水以南會這麽缺水呢?”晴宜問劉慕節。


    “忘川是鬼界唯一的一條大河,發源於西邊的蒿裏山,一路向東,在‘一念灣’分為善流、惡水兩條支流。”


    “忘川中的清水,全部分入善流。善流的水清澈甘甜,可以飲用,可以澆灌植物。陰司鬼民都住在善流兩岸。”


    “忘川中的那些血水,則全部分入惡水。惡水之腥臭,勝於忘川百倍。惡水澆築十方地獄,用來懲罰地獄中的罪鬼。惡水以南的地區,自古以來便沒有任何清水,寸草不生,是真正的不毛之地。”


    “直到三百多年前,一念灣發生了一次大地震,影響了善流、惡水的水質。兩條河不再像之前那樣涇渭分明,善流有了渾濁的血氣,惡水也清澈了少許,勉強可以滋養一些耐旱的植物。因此,我們逆刑才能在惡水以南生存下去……”


    晴宜聽到這裏,心中一驚。她對鬼界曆史知之甚少,偏偏這一段,她是知道的。


    她聽齊墨說過,忘川之所以在一念灣分為善流、惡水,全是因為上古神器分水斷魂玉。


    分水斷魂玉是一對陰陽玉佩。其中的陰玉在三百年前被盜,直到不久前才被她親手從南亭鎮旁西山頂的一方池塘中取出。她當時親眼見過分水斷魂玉改換河流的神力,因此她很瞬間便推測出,一念灣三百年前的這次“地震”,正和分水斷魂玉的陰玉被盜有關!


    她話到嘴邊,心思一動,卻又收了回去。


    分水斷魂玉被盜,直接影響了鬼界最重要的水脈,這在鬼界肯定也是一件極大的事情。劉慕節為什麽對此隻字不提呢?是陰司的輿情管控做得太好,除了齊墨這種陰司官差,普通鬼民都不知道所謂“地震”的真相嗎?還是劉慕節別有居心,故意對她隱瞞?


    她決定先不戳破,換了個相對安全的角度提問:“所以,現如今,逆刑和陰司是以忘川為界,南北割據,對嗎?”


    劉慕節回答道:“這麽說不夠準確。忘川幹流始終未出蒿裏山區域。蒿裏山有上古大神東嶽大帝的法力遺留,南邊是黃泉路連通人間,北邊有森羅殿居十殿閻羅,尋常鬼魂不可長時間停留在這片區域,否則會魂飛魄散。所以,無論是陰司治下的鬼民,還是我等被罰入地獄的罪鬼,都生活在一念灣往西,也就是善流、惡水的流域。逆刑從地獄起事,勢力範圍主要在惡水以南。現如今,陰司攻不過惡水,我們也數次在善流南岸被擊退。善流和惡水之間的地區,是我們主要交戰的地帶。”


    “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晴宜問。


    “去血冥山,我們逆刑的總部。”劉慕節的回答簡單幹脆。


    晴宜追問道:“去那裏做什麽呢?”


    “先去見見我們的頭領,然後聽他的安排。”劉慕節笑容可掬,對於己方的目的卻是一絲也不肯透露。


    晴宜本能地去瞅關臨風,期待他這種老江湖能有辦法能撬開劉慕節的口。


    關臨風閉目養神,一副物我皆忘的模樣,似乎既不在意前方未知的危險,也不關心晴宜和“敵人”相處的情況。


    晴宜心情大壞,一賭氣,索性也開啟了裝睡模式,心說愛去哪就去哪兒吧,老子也不管了,反正要遭殃也不是她一個人遭殃。


    她這一路也是奔波勞苦,閉上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她再睜開眼睛時,車已經駛進了山裏。


    山是荒山。山岩間稀稀拉拉地長著些雜草和灌木,大部分山體都裸露著。露出的岩石都是暗紅色的,像斷頭台下被鮮血反複澆淋過的石基。


    最詭異的是,這一整座山也被淡紅色的霧氣包饒著。


    晴宜謹慎地吸了一口氣,慶幸地發現這紅霧沒有血腥味,至少不是血霧。


    車穿行在嶙峋的山石間,越來越顛簸,走到一段寬不到半米的窄路前,終於停了下來。


    “前麵車過不去了。剩下大約五公裏的路,咱們隻能自己走。”劉慕節第一個下了車,紳士地伸出手,想把晴宜接下來。


    晴宜拒絕了他的好意,扶著車門的框,自己跳下了車。


    關臨風也跟在她身後下來了。


    這段狹窄的山路十分險峻,左邊是幾乎垂直的山壁,右邊則直臨百丈深的懸崖。


    劉慕節要帶路,第一個走了上去。


    關臨風站在原地沒動,想等晴宜先走,他好在後麵保護她。


    晴宜看了看他,也站著不動。


    關臨風沒辦法,隻得率先打破了冷戰的僵局,說:“你在前麵。”


    晴宜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問:“為什麽?”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疑惑中分明還有委屈。


    關臨風頓時明白,她這一問,不隻是問他為什麽讓她走前麵,也是在問他為什麽生她的氣,以及……他為什麽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卻要躲著她。


    他在心裏歎了口氣。她這麽聰明伶俐,怎麽就不明白,他不能對她表白心跡的原因呢?


    直到此刻,關臨風還沒有從鐵鴉地獄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那時,晴宜為了保護他,抱著昊磊一起跳下鐵鴉地獄。他原本跟著就要往下跳的,被正好趕來的劉慕節拉住了。劉慕節講了他們攻打鐵鴉地獄的方法,可關臨風擔心擲磁石會傷到穀內的晴宜,所以堅持自己下去找她。


    他在漆黑的穀底拚命尋找,強迫自己不去想,如果找到的是她血肉模糊的屍體該怎麽辦。可恐懼也如那無邊無際的鐵鴉,蜂擁而上,不斷啄食著他的心。那種錐心蝕骨的憂慮,他再也不想經曆。


    關臨風幾乎咬緊了牙關,才澀聲說:“保護弱者,是玄師的責任。”


    晴宜盯著他看了片刻,似乎要哭,卻最終沒讓眼淚掉下來。她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跟在劉慕節身後往山上走去。


    她知道,關臨風是明白她心意的,所以他才處處回避。


    她原本已經有些灰心,可來鬼界後,關臨風一次次的舍身相護,又讓她覺得,他其實也是喜歡她的。


    奈何橋上,他看到她落水,毫不猶豫就跳進了湍急的忘川;忘川中,他為救她,不惜自身耗損,連用龍翔;被拖往鐵鴉地獄的路上,他用身體替她擋住滿地沙石……這一幕幕,在她看來,都是他喜歡她的例證。


    可他仍然說,他做這些隻是因為“玄師的責任”。


    也許,一直以來,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晴宜走了一路,眼睛濕了又幹,最後,倒從心底生出一點傲氣來。既然流水無情,她也不想欠他的。從現在起,不管再碰到什麽情況,她都要靠自己,不會再依賴關臨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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