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的天色永遠是陰沉的、昏慘的。白日裏,天空是濁黃色,仿佛河底積了千年的黃沙。入了夜,黃沙便化作淤泥,黑汙汙、黏稠稠地糊在頭頂。


    月亮和星星當然也是不可能有的。一入了夜,磷火便成了這裏唯一的光源。


    關臨風借著石屋的門窗,攀到了屋頂,觀察著眼前這座大寨。


    寨內貫穿東西和南北的主幹道兩側,每隔數米,便架有一座高高的燈架,燃著大簇的磷火,將主幹道照得燈火通明。其他小路上,則隻有竹竿挑著小燈籠,勉強照亮路麵。


    逆刑大約是有宵禁。此時,寨中除了巡邏的衛兵,基本沒有什麽鬼在活動。這無疑給關臨風的行動增加了便利。


    他很輕鬆地避開了巡邏衛兵,來到晴宜住的屋子前。


    石屋沒有窗戶,隻在南側屋牆上開了幾個鏤空的洞口,供屋內采光及換氣。


    關臨風在屋外聽了片刻。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


    她這是已經睡了?還是人根本不在屋裏?


    關臨風心裏有些焦躁,一時也顧不得思考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會不會被人和“偷窺”“流氓”等詞語聯係到一起。他伸手攀住屋牆上的換氣口,撐起身體,向屋內看去。


    他看清屋中的景象,終於鬆了一口氣。


    屋內,晴宜和衣睡在那張石桌上,頭埋在胸口,嬌小的身子蜷成一團,有節奏地微微起伏著,看起來是睡著了。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臉上、衣服上都沾著灰塵和血跡,是這一路曆險留下的痕跡。她在熟睡中,右手仍緊緊握著一截斷箭,是逆刑特製的那種箭頭,應當是她自製的防身武器,隻是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撿來的。


    關臨風想起,他剛認識晴宜時,他們在南亭鎮外的破廟中休息,她在地上坐一下都要先墊張紙巾。他那時雖然沒有跟著雷陽一起吐槽,但心裏也覺得這姑娘著實有些嬌氣。可現在,她就這麽狼狽地睡在這髒兮兮的石桌上。


    他一時心疼無比,隻想趕緊帶著她離開這鬼地方。


    他思索了片刻,決定先做些布置保護晴宜,然後趁著夜色去探一探這逆刑大寨,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逃出去。


    關臨風打量著石屋周圍的環境,很快便發現了晴宜手裏那半截箭頭的來源。


    離石屋不遠的一個路口,有一處隱蔽的弩箭機關。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因為所處的位置較偏,機關觸發裝置並未上弦。


    關臨風走過去,從弩箭機關中抽出一支箭來。


    他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黑色的箭頭,冰冷而不愉快的感覺立刻順著指尖傳遍了全身。


    他不由皺起了眉。


    他聽劉慕節說過,這箭頭是用血冥山中的凍魄石打造,注入厲鬼的戾氣製成。但在親手觸摸之前,他完全沒想到,這箭頭中所蘊含的戾氣竟這麽濃重。


    從他一路觀察到的情況看,大寨中到處都布置著這樣的特製箭,看得出這箭在逆刑並不是什麽稀罕武器。逆刑是怎麽弄到這麽多戾氣製作箭矢的?


    他心中疑惑,但眼下他不能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


    他雙手用力,將那支弩箭從中掰斷,右手拿那箭頭作刀,從另一半木頭箭柄上砍下一截來,又撿起那段木頭劈削了幾下。


    石箭頭有些鈍,用起來頗不趁手。關臨風看著那段被他施加過造型的木頭,自己都覺得,把這叫作一個木頭小人有些過於勉強。


    好在,他打算施的這個木靈代目術,並不需求施術的木娃娃多麽精巧,要的也就是個意思。


    他用箭柄上的木刺紮破指尖,一邊施術,一邊用血給那木頭小人點上了兩隻眼睛。隨後,他又摸出一把鐵蓮子,把血也塗在鐵蓮子上。


    準備工作完畢,接下來,便是陣法的布置。


    鬼界的天看不見日月,他隻能回想著白天走過的路,結合聽劉慕節說的鬼界地理形勢,大致判斷出方向。


    他展開竹影之術,飛快地繞著石屋,依次在石屋東、西、南、北以及西北、西南、東北、東南八個方位的地下,埋了一枚沾過他血的鐵蓮子。


    最後,他將那抽象的木娃娃藏在了石屋東邊的牆角下。


    這番布置完畢,木娃娃便成了他放在晴宜石屋周圍的一雙“眼睛”。


    雖然這木靈代目術並不能讓他真正看到石屋這邊的景象,但這結陣的鐵蓮子和木娃娃,都沾染過他的血、他的玄氣,與他形成感應,可以讓他離開此處後,仍能知曉此處的變化。


    這類代目術,算是比較偏門的玄術了,對施術者的要求也極高。關臨風按八字是木命,因而得以習練這木靈代目術,但他掌握的也比較粗糙,能感應的距離有限,敏感度也不夠高。不過,這逆刑大寨的麵積,尚不至於超出他能感應的範圍。而且,他隻要在有人闖進晴宜屋子時得知即可,敏感度應當也足夠用了。


    因此,關臨風安下這雙照看晴宜的“眼睛”後,便繼續去寨中探索了。


    這逆刑大寨依山而建。大寨正門位於北側,是他們此前進來的地方。


    關臨風看到那高聳的石牆,以及來回巡邏的鬼兵,便知道他帶著晴宜是不可能從這邊悄悄離開的。


    大寨東、西兩側各開一小門,也是類似的情況。


    這樣一來,他隻有從大寨南側再想想辦法了。


    大寨最南側是一個小廣場,大約有四個籃球場那麽大。廣場四個角落各有一根高大的燈柱,此時隻有西南角的燈柱上燃著磷火,但光線已足夠看清廣場中的情形。


    廣場中央立著四根石柱,每根石柱下方都堆著一個半米高的石台。石柱和石台上滿是刀箭劈砍的痕跡。


    關臨風推測,這四根石柱恐怕是四個刑台。


    廣場西側空蕩蕩的,遠處可見幾座小樓。那幾座小樓彼此獨立,各自都有衛兵把守,應該是逆刑管理者們居住的地方。


    廣場東側堆滿大大小小的石塊、石子,不知道是石料場,還是正在建設中的工地。


    廣場再往南就是山了。


    筆直的峭壁如一扇巨大的屏風,將大寨南側遮擋得嚴嚴實實。


    這邊的守衛也相對少一些。畢竟,那峭壁少說有十層樓那麽高,山體上一切能幫助攀爬的石塊、藤蔓都被拆得幹幹淨淨,猿猴都很難借這峭壁上下通行。


    關臨風歎了口氣。哪怕以他的身手,也無法沿這樣的山壁攀援上去。


    他打算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正欲轉身離開,卻突然聽到隱隱的哭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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