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齊墨一直扮作鬼恨,混在逆刑的隊伍裏。為防其他鬼起疑心,他沒有再和晴宜、關臨風說過話。


    晴宜仍是每天去接受徐老和劉慕節的指導,學得比之前更加用心,隻為到時能把分水斷魂玉的陰玉順利放回一念灣下。


    關臨風用齊墨教的方法壓製住透魂釘後,身體狀況也一日好過一日,除了在晴宜的監督下“裝病”外,全部心思都用來幫她設計在一念灣水下的活動計劃和逃跑路線。


    逆刑這隊兵馬一路向東,這一天,終於來到蒿裏山腳下。


    無天命士兵紮營休整,叫來徐老、劉慕節、“鬼恨”等幾位親信將領,開了個簡短的會議後,派人把晴宜押了過來。


    “從這裏再走半天的路程,就進入蒿裏山了。徐老會帶著幾個手下,在蒿裏山中穿行一段,把你送到一念灣連接蒿裏山的岸邊。你從那裏下水,找到分水斷魂玉,把陽玉取出來交給我們。我們便放你和臨風走。”無天對晴宜說。


    晴宜雖另有計劃,但表麵的戲還是要做足。她點了點頭,裝作不放心的樣子,重申道:“你們要說話算數。第一,我離開的時候,你們不能傷害關臨風。第二,我把分水斷魂玉的陽玉交給你們,你們就要放我們走,不許反悔!”


    “這個自然。”無天說,“但你隻有一天的時間。如果你在一天之內沒能取下分水斷魂玉,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晴宜暗中摸了摸口袋,確認齊墨給她的盒子帶在身上後,對徐老說:“我們走吧。”


    徐老帶著阿長、畸形鬼姐妹和另外六個鬼兵,押送晴宜離開紮營地,繼續向東行走。


    午夜時分,他們終於進入了蒿裏山中。


    “結養魂陣。”徐老一揮手,下令道。


    眾鬼熟練地變換了一個隊形。徐老和畸形鬼姐妹在中間站成一個斜三角形,阿長和另外六個鬼兵圍在他們周圍,站成疏密不均的七個點。


    徐老腳踏罡布,手結法印,高聲誦念道:“胎光、爽靈與幽精,三魂居中定元神;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七魄在外固形態……”


    他每念到一個名字,便有一個鬼應聲動起來,或結手印,或念咒語,彼此互相呼應。


    晴宜恍然大悟,原來這些鬼兵站成這個隊形,是象征三魂七魄。這是一個群體法陣,他們每個鬼代表一魂或一魄,各自施法,守住這一層魂魄,聯合起來,便能穩固隊伍中所有鬼的魂體。


    養魂陣結成後,徐老一聲令下,帶著隊伍繼續前行。眾鬼保持著同樣的速度行走,始終維持著陣型不變。


    晴宜突然想到,如果她衝散了這個隊形,把養魂陣破壞了,這些鬼是不是就全軍覆沒了?


    然而,她腳下剛一動,阿長的長舌就差點揮到她臉上。


    徐老冷冷地看過來,說:“小心些!咱們這邊萬一出了什麽岔子,連累關臨風,可就不好了。”


    晴宜知趣地放棄了嚐試。


    她倒並不擔心關臨風,因為按照計劃,關臨風和齊墨在明日天亮之前就會離開逆刑營地。但她必須履行和陰司的約定,把分水斷魂玉的陰玉放回一念灣。她還需要逆刑這群鬼給她帶路。


    蒿裏山林深樹茂,陰氣森森。他們沿著逆刑用送鬼兵當炮灰的方法強行開辟出的道路,向北行走了一段,又向西折回。


    當他們翻過第三個山頭時,晴宜聽到了忘川的水聲。


    她站在山頭,看著血紅的河水奔流而下,感覺恍如隔世。


    “從前麵的岸邊下水,往西邊遊大約三裏,有一處泥沙堆積的河灣,就是一念灣。”徐老指給晴宜看,“我們就留在此處等你,到時咱們一起回去。”


    “好。”晴宜幹脆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下山坡,來到忘川旁。


    她排空腦中的雜念,默默數著自己的呼吸。


    寒冷的氣息自腳底緩緩生出。晴宜帶動著這股純陰之氣在體內流轉,漸漸分出玄陰、玄陽兩股玄氣,讓它們在身體裏形成環流,生生不息。


    “加油!”她在心裏給自己鼓了鼓勁,然後縱身一躍,跳進了湍急的血河中。


    她身後的山坡上,阿長問徐老:“她下去了。咱們撤嗎?”


    徐老搖搖頭,說:“等一等,不急。”


    “難道咱們還真要把她帶回去?”阿長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滿。


    徐老微微眯起了眼睛:“能不能把她帶回去不重要,但咱們得盯著點,別等下她再從水裏鑽出來,去陰司告發咱們。”


    旁邊的樹林裏突然響起鼓掌的聲音。


    一個身材高大、氣質沉靜的英俊男子一邊拍手,一邊從樹林中走了出來,說道:“早聽說徐老先生是位能人,逆刑的政務由你一手執掌,今日一見,果然是思慮周全、算無遺策。”


    在場的鬼兵紛紛拿起武器,但為了維持養魂陣,他們都沒有動,隻是盯著那突然出現的男子,各自警戒。


    蒿裏山有東嶽大帝遺留的法力,尋常鬼如果不依靠養魂陣這類穩固魂體的陣法,都無法長時間停留於此。可這個男子,孤身一人,在山林中緩步穿行,從容的像是在逛自家的花園。


    徐老立刻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抱拳道:“岱先生,久仰!我這一點微名,居然有幸能傳到您的耳朵裏,實在惶恐。”


    “不用惶恐,我也是來之前才聽說的。”岱先生雲淡風輕地微笑道,“那個叫昊磊的鬼吏實在不怎麽機靈,連個地點都說不清。幸而我對蒿裏山足夠熟悉,總算沒和你們錯過。”


    眾鬼兵聽見昊磊的名字,都是臉色大變。畸形鬼姐妹性子最野,一左一右已向岱先生撲了過去。


    岱先生看似隨意地揮了揮手,掀起兩陣陰風,把那姐妹二人擊飛出去。


    “保持隊形!”徐老怒喝了一聲,又對岱先生道,“岱先生,您從來都是閑雲野鶴,今日為何要替陰司做事?您若肯交逆刑這個朋友,他日逆刑統領鬼界,必定不會忘了您的恩情!”


    “統領鬼界?你可曾想過,魔界為何要暗中扶持你們這群烏合之眾?即便你們真能推翻陰司,無天身上的那個魔物,會讓你們統領鬼界嗎?”


    岱先生冷冷地說完,抬起右腳,在地上用力一跺。


    蒿裏山中陰風四起,吹動層層密林,發出鬼哭般的聲音。


    夜色中,高大的古木劇烈搖晃,幢幢黑影如同一道道幕布,從四麵八方遮住了山頂這片空地。


    風停的時候,那片空地上隻剩下岱先生踽踽獨行的背影。徐老連同手下的九個鬼兵,已經全部魂消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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