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夜玄容跟春日宴之前相比清瘦了許多,看起來倒也是比從前成熟了。


    慶隆帝微眯著眼打量著他,似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看出別人的影子,如此他也不必費力去猜測奸夫是誰了。


    紀子澈當日給他下的毒,雖沒有要了他的命,但每日都讓他生不如死的備受煎熬,很多次他都恨不得自我了斷。


    母妃不是沒找過紀子澈,甚至連之康表哥都去求過情,但紀子澈竟是絲毫不念及表兄弟間的情分,不要說拿出解藥了,竟是直接將人都趕了出來。


    “六皇子難道不想報仇嗎?將那些折磨你的人都狠狠踩在腳下嗎?”


    在有一次自我了斷被沈之康救下之後,聽他低聲這樣問,他便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


    正像太醫所說的,又不是什麽致命之毒,不過就是痛苦一些時日罷了,若他連這個都無法承受,日後奪嫡的凶險前路又當如何?


    好在他挺過來了,就連心境與意誌都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但在慶隆帝看向他詢問他想法的時候,撲麵而來的壓迫感還是讓他膽怯心慌,大腦有那麽一瞬間的空白。


    父皇的眼睛似是能洞穿一切,萬一……萬一被他知曉了該怎麽辦?


    張了張嘴竟是不敢將早已成竹在胸的那番說詞說出來。


    “老六,朕在問你話。”


    他久未回應,慶隆帝又說了句。


    慶隆帝的聲音冷靜平和沒有任何情緒外泄,對夜玄容也是一如既往的包容。


    夜玄容下意識看向沈喬平,對方不著痕跡的微頷首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這讓他不安定的心安定了下來。


    這番計劃他們精心謀劃了許久,斷不可能出現任何差池。


    於是斷然道:“兒臣以為寧國公與趙大人所言甚是,江家富可敵國對朝廷本就是威脅,如今他們竟敢誆騙父皇、罔顧社稷,其心必異,父皇當早做決斷。”


    老六和沈喬平剛才隱秘的眼神交流他並未錯過,看來此次之事又是他們裏應外合啊!


    隻是慶隆帝頗為好奇,江南江家便是財富滔天終也不過是一介商戶,為何引他們如此忌憚,不惜借邊關戰事將其除去。


    老四既說將一切交給那臭丫頭,想來她知曉一切內幕。


    可是他都等這麽久了,那臭丫頭怎麽還不出現?


    慶隆帝發現自己現在是越來越想聽她的心聲了。


    這賞花宴剛辦完,要不要再尋個由頭再辦個宮宴?要不讓後宮皇後妃嬪們挨個兒辦也不是不可以。


    但會不會太招搖?


    “父皇……父皇!”


    夜玄容的聲音將慶隆帝遊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對上這個昔日最疼愛兒子不解的眼眸,慶隆帝突然發現在自己竟是沒有一點多餘的耐心應付他了。


    正欲發作之際,孫公公進來報:“皇上,辰王殿下求見。”


    慶隆帝立刻來了精神:“讓他進來。”


    但孫公公卻沒有動:“皇上,辰王殿下還帶了個人……”


    “讓他帶進來!”


    慶隆帝隻當夜玄祈帶來的人是宋雲夕,也不等孫公公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


    那臭丫頭可算是來了!


    剛剛因為夜玄容生起的不耐和殺心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滿滿的期待。


    沈喬平和趙承安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不安——


    他怎麽來了?


    從前不問朝政的夜玄祈近來可是風頭太過盛的,尤其皇上對他態度的轉變,讓他們不得不生出危機感。


    若是他這個嫡子也意欲爭儲,那六皇子可就沒那麽大的勝算了。


    看到夜玄祈帶進來的那個麵目醜陋之人時,慶隆帝的興奮期待心情被澆滅,隻剩下疑惑了。


    “草民江盛川叩見皇上。”


    江盛川,就是江家那個神秘的家主。


    聽聞他從不見外人,便是趙承安找上門也未能見到他的麵。


    慶隆帝正打量著地上的江盛川時,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


    【這狗皇帝,你倒是讓我先起來啊!】


    若不是因為扮成江盛川的身份,她才不會跪呢!


    慶隆帝出神的看著江盛川,以為自己幻聽了。


    “大膽江盛川,竟敢以次充好,以麥麩充糧,如此欺君罔上簡直罪該萬死!”


    沈喬平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怒斥,宋雲夕撇撇嘴——


    【這還沒篡權成功呢就把自己當皇帝了?要不是要留著你們追查衛氏一族,你真當自己能活到今時今日?本小姐早就把你滅了!】


    這次慶隆帝肯定了,眼前的江盛川就是宋雲夕。


    可是……可是她這臉怎麽成這樣了?


    “起來回話吧!”


    確定了身份後,慶隆帝生怕慢一步又要被臭丫頭罵狗皇帝……不,下次或許該罵驢皇帝什麽的,所以趕緊讓人起來了。


    雖然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也是平日常見的態度,但不知為何夜玄容陣營中的人竟聽出了那麽一絲隱隱的討好。


    一定是錯覺!


    宋雲夕頂著一張燒傷的醜陋猙獰臉站了起來。


    夜玄容笑裏藏刀:“聽聞江家主可是從來不見外人,今日就連趙大人上門拿人都被拒之門外。”


    言外之意便是夜玄祈竟是收服了天下第一富商,還不知他接下去又要收服什麽呢!


    若換做往常,他這樣一句話定能成功激起慶隆帝的怒氣和疑心,定然會將夜玄祈與忌憚的定國將軍府又綁定在一起,可這次隆帝卻似充耳不聞一般,情緒冷靜的沒有任何起伏。


    這讓夜玄容意外,也令沈喬平心底的危機感更甚了。


    這麽多年他可是皇上最倚重信任的臣子,但這一次皇上對辰王的態度實在讓他摸不著頭腦。


    “皇上,這個江盛川如此膽大妄為,背後定然有人指使,不如將他交給微臣,定然讓他交待出幕後主謀。”


    【啊呸!老皇帝雖狗但人家還沒說話呢,你個臣子倒是越俎代庖上了,你怎麽不上去把老皇帝從龍椅上拽下來自己坐上去呢?】


    從前真是被偏聽偏信蒙蔽了心眼,竟是從來未曾發現沈喬平竟都替他做上主了。


    夜玄祈聲音中透著冷意:“本王知寧國公是要為父皇分憂,但稍安勿躁,還是先請父皇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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