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林也很喜歡趙小禹,除了喜歡他開朗的性格,高超的賭技外,還直覺他的身份不簡單。


    聽說他是趙廠長親自招進來的,還直接讓他當了正式工,甚至連試用期都沒有,實習學徒期間,一直拿著正常工資。


    最重要的是,他也姓趙。


    綜合種種因素,樊長林認定趙小禹和廠長趙丁旺是親戚,而且是不遠的親戚。


    所以,他對趙小禹極好,無論做什麽事,都要領著他,有時還邀請他到家裏做客,甚至晚上留宿在他家。


    除了上述原因外,趙小禹還是他的徒弟,掌握著他很多黑料,諸如公款吃喝,虛開發票騙報銷等,他必須要讓趙小禹和他結成同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當趙小禹認同了社會的潛規則以後,也就不排斥樊長林了,樊長林在酒廠的特殊待遇,廠裏的人全知道,但從沒有人舉報他,廠長可能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小禹也不想做這個挑事人,酒廠又不是他家的。


    某種程度上講,他和樊長林搞好關係,就等於和副總任懷亮搞好了關係。


    任懷亮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他是酒廠轉製前的老領導,還遺留著半個官方身份,即使是廠長趙丁旺,也沒權力開除他。


    因為任懷亮的身份尊貴,樊長林的身份也很特殊,即使是銷售科的科長也要敬他三分。


    所以,趙小禹對於樊長林的一切差遣和邀請,每每表現出欣然同意的樣子。


    慢慢地,趙小禹學會了抽煙,是在麻將館裏學會的。


    麻將館裏魚龍混雜,什麽樣兒的人都有,這些人普遍都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抽煙,甚至女人也抽,所以麻將館裏常常是雲遮霧罩的,宛若淩霄寶殿。


    不抽煙的趙小禹就深受其愛,嗆得眼淚橫流,咳嗽連連,後來樊長林和眾多麻友建議和慫恿他,說自己也抽,就覺不見嗆了,他不信,就開始抽,沒想到竟真的有此功效。


    在那之前,他不知道煙癮是什麽感受,更不相信那些草葉子能讓人上癮。


    小時候,為了假裝大人,他經常用紙卷著葵花葉子抽;每年過年放炮,更是煙不離嘴,也沒染上所謂的煙癮,都是心理作用罷了。


    沒有這個心理戒備,他學會抽煙,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開始他隻是隨便抽,吸一口,在嘴裏含一會兒就吐了,有時從嘴裏吐,有時繃住嘴,從鼻孔裏噴,煙霧濃烈粗壯,好像現了形的牛魔王。


    後來一個麻友說,你那是瞎抽呢,純屬浪費,連肺都不過,抽上有感覺嗎?


    於是他悉心教導趙小禹,抽煙如何過肺,吐出來的煙霧果然清淡了許多,大部分都被肺吸收了。


    開始一段時間,趙小禹沒有煙癮,身上也不帶煙,別人給他,他就抽上一支;別人不給,他也無所謂。


    有一天,他正在打牌,忽然有點心神不寧,喉嚨裏傳出一種信號,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但是很明確地知道,他需要抽煙,於是就問牌桌上的幾個人:“誰有煙?來一支!”


    “哈呀,小趙這是有癮了吧?”樊長林笑道,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丟了過去,順便拿起打火機給他點上。


    “哈呀”是本地方言,類似於“哇塞”,帶有稱讚的意思。


    趙小禹悠然地抽了一口,瞬間就覺得,那種不適的感覺消失了,變得神清氣爽起來,由此他確定,自己染上了煙癮。


    這並沒有讓他感到不安,反而還有點竊喜,他是個大男人了,有了煙癮就是標誌,再也不用假裝抽煙了,仿佛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陳慧很快發現了趙小禹抽煙,她隔三差五就要去趙小禹的住處一趟,幫他收拾家,洗衣服,她就看到了滿地亂扔的煙頭,也聞到了家裏的煙味。


    她試圖說服趙小禹戒煙,趙小禹根本不聽她的,反而和她吵了一架。


    陳慧放狠話說:“你如果不戒煙,我就再也不來了!”


    趙小禹滿不在乎:“不來正好,本來看著你煩!”


    但過了幾天,陳慧還是來了,隻是不和趙小禹說話,滿臉的舊社會,掃地時,故意把煙頭收集起來,全堆在吃飯的桌子上,趙小禹也不計較她,依然我行我素。


    在一個周末,陳慧跟著趙小禹去了新建隊,向孫桂香告狀,孫桂香覺得這沒什麽,反而還說:“抽煙才像個男人,他不是學生了,想抽就抽吧。”


    陳慧又把趙小禹的“暗戀對象”高美娥搬了出來,她當然不能把高美娥請到趙小禹的麵前,隻是給她寫了一封信,說了趙小禹的情況,讓她給他寫封信勸勸他,趁早把煙戒了。


    高美娥倒確實給趙小禹寫了信,寄到了酒廠,信裏寫了若幹抽煙危害,趙小禹也回了信,語氣不堅定地說:“高老師,我盡量戒!”


    心裏卻說:“你老公還抽呢!”


    所以,他並沒有戒。


    連高美娥都無能為力,陳慧也隻能放棄了,也許他真的長大了,沒人能管得了他了。


    樊長林的老婆任小波也在酒廠上班,在財務科當出納,趙小禹很尊敬她,稱呼她為師母,任小波對他也很好,每次他去她家時,她都熱情招待;別人都叫他全名或小趙,包括樊長林也叫他小趙,隻有任小波親昵地叫他小禹。


    但趙小禹其實不是很想去樊長林家做客的,他覺得這對夫妻很奇怪,可能是因為他沒成家,理解不了夫妻之間的行為吧,反正不能適應他們的相處方式,每次都尷尬地要死。


    看得出來,他們夫妻倆的感情極好,每次吃飯都要喝酒,不喝酒的趙小禹就顯得有些不自在。


    更讓他不自在的是,他們喝多了總要說一些葷話,或者稱為情話。


    樊長林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你師母是我最愛的女人!”


    然後兩人就當著趙小禹的麵擁抱或者親吻,各種秀恩愛,任小波雖然不如樊長林豪放,但也積極配合,他要臉,她就湊過臉去;他要嘴,她就把嘴撅起來,每每讓趙小禹無地自容,往往沒怎麽吃飯,就被狗糧喂飽了。


    但他還不能中途離場,喝多了的樊長林是不會讓他走的,直到他答應留宿為止。


    留宿就更痛苦了,他家住著一套六十多平米的單元樓房,隻有一間臥室,客廳倒很大,所以他們又在客廳裏擺了一張床,以備親戚朋友來了睡。


    趙小禹每次睡在他家客廳的床上,就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喝了酒的夫妻倆,在臥室裏肆無忌憚地折騰,而且屋門大開,故意似的,任小波喊得聲嘶力竭,殺豬似的,估計樓上樓下,左鄰右舍都被吵得睡不好覺,何況是睡在一牆之隔的趙小禹呢?


    所以,去樊長林家吃飯,完全是一種受罪,比大暑天頂著烈日割麥子都受罪。


    但為了工作,他還得逢請必去,這就是成年人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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