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住校的胡芳芳回來了,用自行車馱回了住校的行李,說她明天要去縣裏參加中考,學校統一雇車走,到縣裏統一安排食宿。


    孫桂香給她錢,她不要,說她的錢可多呢,管夠花。


    孫桂香知道這孩子上初中三年攢了不少錢,因為她總是舍不得花錢,孫桂香每周都給她拿不少零花錢,逼著她花;趙小禹更是出手大方,甚至一次性給一百,但她還是硬塞給她三百塊錢。


    吃過晚飯後,胡芳芳去了胡明樂的房間。


    胡明樂問她:“你覺得你現在能考上哪個學校?”


    胡芳芳開心地說:“鄔老師說,要是發揮好的話,能上三中,三中今年擴招了。金海哥哥給我輔導了一個寒假,我進步很大。”


    胡明樂點點頭,又問:“那要是發揮不好呢?”


    胡芳芳底氣不足地說:“那就不好說了,老師說,全市三萬多名考生,一分就能定生死。”


    “那就是說,也有可能考上二中?”


    “嗯。”


    “芳芳,”胡明樂撫摸著女兒的頭發,“聽說二中就是個流氓學校,上了不如不上,不如趁早出來適應社會,你看看你小禹哥哥,沒上高中,現在混得不比誰強?還有你陳慧姐姐也不差。不過你要是想上,爸爸也不攔你,現在你小禹哥哥有錢了,不差那點學費的。”


    歎了一口氣,“隻是爸爸欠這家人太多了,尤其是欠你孫阿姨的,這輩子恐怕是還不清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爸爸不替你做決定。”


    “嗯,爸爸,我知道了。”


    “你個賤玩意兒,不僅人賤,嘴他媽的還賤!”趙小禹聽完,把胡明樂摜到床上,轉身出了屋。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找到胡芳芳,這麽晚了,這孩子能去哪呢?


    她的同學都去了縣裏,她在這地方還認識誰呢?


    趙小禹最後決定:“去河中看看!”


    孫桂香說:“我也走!”


    趙小禹開著車,坐在副駕上的孫桂香一直哭哭啼啼,一會兒擔心胡芳芳錯過中考,一會兒又擔心她想不開,尋了短見。


    “姨姨,”坐在後麵的陳慧安慰道,“你放心吧,芳芳不會想不開的,她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她最怕給你們添麻煩了。”


    孫桂香恨恨地說:“那要是萬一呢?她還是個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


    “不會的,我敢打包票,我看人向來很準。”


    “準個屁,那你咋不事先看準這事?”孫桂香心中著急,難免強詞奪理。


    陳慧笑笑,沒再爭辯,心想,我哪次看得不準了?沒看準九哥,還是沒看準筱雨?全世界最好的兩個人,都讓我傍上了。


    但她也有一絲隱憂,她倒不擔心芳芳會尋短見,芳芳雖然敏感,卻很樂觀,她是怕她一個人出去了,會遇見壞人。


    芳芳毫無社會經驗,難免會著道,自己號稱看人很準,不是也差點被人拐賣了嗎?


    “大不教,小不會,都怪你們這對狗兄妹!”孫桂香又說,“就是你倆開了這頭,芳芳才會有這樣的想法!狗兄妹,恨死你們了!”


    陳慧笑了,心想,你咋不說狗男女呢?


    “姨姨,不會有事的,芳芳就是為了躲開中考,中考一完,她肯定會回來的。”


    “屁話,那不就錯過中考了嗎?你現在本事大得都能讓上麵單獨安排一場考試了嗎?”


    “姨姨,”陳慧笑道,“我可沒那本事。咱們退一萬步講,就算芳芳錯過了中考,沒被高中錄取,我和九哥也會拚盡全力,讓她去上全省最好的私立高中,一樣能參加高考,一樣能上大學。我現在掙的工資不多,但掙一分是一分,全給芳芳上學用。”


    孫桂香的氣順了些,但仍是哭哭啼啼,說芳芳來到這個家十來年了,還像個外人似的,受苦總在前頭,享福排不上隊,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卻讓她那個自以為是的癱子爹斷送了。


    “我真該讓小禹把他拉到烏加河裏喂了野鴨子!”孫桂香痛心疾首地咒罵著胡明樂,“你們說說,他一個大男人,做的那叫什麽事?撲得虎一樣,找武家人報仇,仇沒報成,把自己搭進去了;家裏但凡遇到點事,忙幫不上,盡瞎添亂!一個大男人,長著一張女人嘴,說話就像嚼爛醃菜似的,叨叨叨叨,沒完沒了……”


    到了河浦中學,學生們正在上晚自習,教室裏放出燈光來,校園裏靜靜的。


    趙小禹望見一間辦公室的燈亮著,一個女老師正坐在桌子前批改著作業,認出是高美娥,便走了過去。


    著急之下,他也顧不上禮貌了,沒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高老師,你見胡芳芳沒?”


    高美娥聽了事情的經過後,也很著急,她去年又送走了一批畢業生,現在帶初一的班主任,並不知道胡芳芳這兩天的情況,隻是說:“胡芳芳今年的學習突飛猛進,很有希望考上三中,要是不參加中考,可惜了。三中雖然不如一中,但也是好學校。”


    她帶著三人去了胡芳芳的宿舍,門從外麵上了鎖,用手電從窗戶上照了照,裏麵的床鋪全搬空了,隻剩下一層床板。


    又逐一去教室裏打問了一番,大多學生不認識胡芳芳,偶爾有個認識的,也說沒見。


    趙小禹猜測:“她是不是住在鄉裏的旅館?”


    幾個人覺得有可能,不然她還能去哪呢?


    河浦公社隻有一條正街,幾家旅館,都是開在這條街上的,逐個找了一遍,仍未找到胡芳芳。


    趙小禹嚇得臉都白了,冷汗直冒,急得像熱鍋上螞蟻。


    他一口氣跑到黃渠邊上,望著夜色中奔騰的河水,渾身發抖。


    黃渠又名豐季渠,是晚清開渠大王王同春的傑作,但當地人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殘渠,是“殘酷的渠”之意,因為它每年都要吞噬幾條年輕的生命,有不慎落水的,也有自己跳進去的。


    幾個人追上趙小禹,高美娥憐惜地摩挲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沒事的,不怕,噢,小禹,咱不怕,芳芳不會傻事的,我了解她,她的性格很開朗。”


    就在這時,趙小禹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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