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了二樓的一間包廂,還算清靜。


    定東地區煤炭資源豐富,暖氣燒得熱烘烘,幾個人都將外套脫掉。


    趙小禹不喝酒,便慫恿張律師喝,張律師摳摳搜搜了一陣,終於喝開了。


    趙小禹提起茶壺,給每個人倒茶,一邊說:“你們喝,我給你們當服務員,我最喜歡伺候人。”


    何銳平罵趙小禹:“他媽的,不喝酒還是男人嗎?”


    趙小禹也不介意,反正就是不喝。


    幾個簡易的涼菜,無非就是豆芽、黃瓜、花生米之類;幾斤燉羊肉,放了土豆和粉條;酒是黃水老酒,是趙小禹從車上拿的。


    趙小禹說:“我們公司有規定,在外麵吃飯喝酒,必須要喝自家的酒,大家擔待一下。”


    張律師開始像個姑娘一樣,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別人喝一杯,他喝半杯,喝一口就被嗆得咳嗽兩聲,還用紙巾擦擦嘴角,不怎麽說話,默默無聞。


    直到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他才來勁了,頻頻舉杯,膽子也大了起來,嘴皮子也溜了,但他毫無醉相,耳聰目明,反應迅速,話說得也禮貌得體,條理分明,一會兒工夫,就把何銳平和宋玉柱灌得東倒西歪。


    看得出來,他也是一個很會應酬的人。


    趙小禹不由對他刮目相看,人真的不可貌相,每個人都有超出別人的閃光點。


    張律師以前說,他是碩士學曆,趙小禹不信,現在不得不信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


    大家起先聊學校的話題,大部分是河浦中學的話題,聊打人的男老師,聊迷人的女學生,張律師和陳子榮插不上話,後來何銳平和宋玉柱喝多了,就開始聊社會話題。


    兩人做的是灰色產業,本應低調,但在酒精的催化下,就慢慢地張揚起來,開始講他們這些年做過的好事和壞事。


    終於,宋玉柱在說起某件事時,提到了馮義。


    馮義在那件事中,本是個龍套角色,但趙小禹及時奪回話語權,把話題焦點放在了馮義身上。


    聽得出來,何銳平和宋玉柱很看不起馮義,他們並沒有把馮義當成兄弟,甚至連個狗腿子也算不上,隻不過馮義經常給他們麻將館送錢,還帶來了一些顧客,還經常請他們吃飯,有時請到飯館,有時請到家裏。


    所謂的家,其實就是葉春梅的住處。


    話題終於扯到了正主身上,趙小禹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說:“這女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怎麽會看上馮義那個料子鬼?要人樣沒人樣,要人品沒人品,要錢沒錢,圖他什麽呢?”


    宋玉柱嘿嘿一笑:“圖球了。”


    這回他沒吹出鼻泡,而是噴出一口茶水。


    陳子榮繃起了臉,放在桌子上的拳頭倏地握緊。


    趙小禹和他對視了一眼,微微地搖搖頭,旋即換了一副笑臉,用求知若渴的語氣請教:“馮義瘦得像個骷髏,還有那個功能嗎?”


    他又親自捅了大哥一刀,讓他明白,咱們現在是求人呢,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陳子榮鬆開了拳頭,低下了頭,他能打宋玉柱,不能打弟弟。


    “哈哈,你球也不懂!”宋玉柱大笑道,“骷髏頭,日死牛,厲害著呢!馮義講話了,別看她每次都喊著不要不要,尋死覓活的,紮進去就老實了……”


    “別胡球說了!”喝多了的何銳平顯然比宋玉柱要頭腦清醒得多,及時打住了話頭,“你看見了?一喝上點酒,嘴就不是自己的了。”


    “馮義自己說的嘛,你也在場啊!”宋玉柱爭辯道。


    “我不在場,沒聽到過那些話,你可能夢見了吧。”何銳平端起酒杯,“咱們都是正經人,別扯那些不正經的事,來,喝酒!”


    宋玉柱大概這時也反應了過來,住了口,也端起了酒杯。


    趙小禹心裏咯噔了一下,他相信宋玉柱說的是真的,宋玉柱沒有那麽多心眼,也沒必要編這樣的故事。


    他覺得,馮義說的大概率也是真的,他強迫了葉春梅,而且不止一次,葉春梅最後忍無可忍,奮起反擊,一時衝動殺了馮義。


    宋玉柱應該知道點什麽,何銳平肯定也知道。


    如果兩人肯去作證,對葉春梅的量刑,應該是有幫助的。


    其他四人在碰杯,酒水灑進了擺在桌子當中的羊肉盆裏,趙小禹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著。


    他看得出來,何銳平和宋玉柱,對馮義並沒有太深的情義,那麽,他們為什麽要隱瞞事實呢?


    一、和葉春梅有仇,欲置她於死地,但這個可能性似乎不大。


    二、和馮義存在利益關係。


    可是馮義已經死了,利益鏈已經斷了。


    趙小禹忽然想起何銳平之前說過的話,馮義欠他的錢沒還。


    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馮義的家人承諾給何銳平和宋玉柱什麽,讓他們隱瞞關鍵信息?


    這個承諾,或許就是還錢。


    見四人喝完了酒,趙小禹和張律師交流了一下眼神,張律師點點頭,意思是說,這個證言很重要。


    趙小禹問:“何總,馮義借你多少錢?”


    何銳平說:“五千!”


    趙小禹又問:“那咋辦啊?”


    何銳平苦笑:“那能咋辦,人都死球的了。”


    趙小禹更加堅信自己的猜測了,對於何銳平來說,五千也許不多,但也不少,主要是很容易就能獲得,一句話的事。


    “圍胡”人的詞典裏,從來沒有“是非”二字,他們向來是毫利必爭的,別說五千塊錢的本金,就是二百塊錢的利息,他們也不會放棄。


    趙小禹心中盤算著事,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他和大哥對視的時候,大哥不知是領會了他的意思,還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忽然說:“這五千我來還!”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趙小禹心裏說,大哥,你又喝多了嗎?


    他也想到了用錢來和何銳平達成交易,但覺得自己太冤了,他已經替李建國墊了律師代理費,歸還之期不知猴年馬月,再投進五千,真當他的錢是刮風逮的嗎?


    何銳平疑惑不解地望著陳子榮:“你為什麽要替他還錢?他是你朋友?”


    陳子榮說:“我隻有一個條件,你們向警方說明情況,證明馮義有過強迫葉春梅的行為。”


    何銳平不說話了,夾起一塊羊肉,舉在空中,目不轉睛地看著。


    陳子榮又說:“你不是想跟我學武嗎?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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