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來福客棧,白衣男子站在窗邊。手中摩挲著玉佩,目光透過綿綿細雨,看向樓下四散奔跑著的人群。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爭吵聲,男子不耐煩地擰了擰眉。


    女子惶恐地看向四周,目光中帶著哀求,“我,我真的不認識他。”


    “夫人,你別鬧了。”


    一身肥肉的男子蹙著眉,那雙並不大的眼睛裏露出一絲即將得逞的凶光。


    “為夫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就跟為夫回去吧。”


    女子極力想要擺脫男人粗糙的手,心底滿是對男人的厭惡。


    “你放開我,你要是再糾纏不清,別怪我不客氣。”


    男子冷哼一聲,抓著女人手腕的手越發用力,臉上的肉都因為咬牙切齒而擠在了一起。


    “夫人別生氣,你要為夫怎麽做,才肯跟為夫我回去?”


    周圍的食客原本還擔心這女子遇到了什麽不公的事情,可瞧著兩人這番僵持不下的模樣,才恍惚意識到是夫妻吵架,自覺沒趣便都低下頭吃飯了。


    女子看出幾個原本想要出手相助的人縮回了腳,頓時慌亂起來。


    “誒呀,兩位若是要爭執,就出去爭執吧,咱們小店還要做生意呢。”


    店小二聽著食客對著兩人不滿地嘀咕起來,連忙過來勸說兩人離開。


    “小二,我——我真不認識他。”


    女子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辦法解釋清楚,麵對店小二臉上的不耐,隻能無力說著蒼白的話。


    店小二冷哼一聲,臉上滿是戲謔,指著那男子,又指了指眾人。


    “這位夫人,矯情些沒有關係,可也不能太過矯情了,從你丈夫進門,對你和顏悅色,低聲下氣的,縱使他有什麽不好,你也犯不著不認他吧。”


    那女子搖了搖頭,對著眾人的指指點點,一張臉漲得通紅。


    那男子看著眾人都向著自己,越發有底氣起來,手上的動作也越發大了,甚至於誰都看出來他拉人的動作變成了拖。


    女子掙紮不得,眼看就要出了客棧,她不由得絕望地閉上了眼。


    “啊。”


    突然,女子猛地摔倒在地,伴隨著男子的嚎叫聲。


    她睜開眼,就看到一個白衣男子腳步輕移,緩緩地從樓梯上下來。


    “你誰啊?光天化日傷人,信不信老子去官府告你?”


    男子揉著手腕,看向白衣男子的目光裏滿是凶狠。


    “你覺得我會怕?要不咱們打個賭,是你先到官府,還是我先要了你的命?”


    白衣男子輕輕拋了拋手中的棋子,看向男人的目光像是看向一個死人,讓男人的心不禁抖了抖。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已經決定好好吃飯的食客再次抬起頭來。


    “這位公子,人家小兩口鬧了嘴角,回頭兩人好好說說就成了,你這樣介入不好。”


    有了店小二的插話,加之周圍的附和聲,那男人似乎是覺得眼前的人不敢把自己怎樣。


    也不顧有沒有暴露自己的真麵目,那男人挺直了腰杆,看向白衣男子的目光格外得意。


    “這位公子,這是咱們夫妻的事,你還是好好忙你的吧。”


    白衣男子盯著男人嘲諷的麵容,對著那女子做出一個抱歉的手勢,便抬起她的一隻胳膊,在男人警告的眼神中徑直撩起她的衣袖。


    隨即客棧裏便響起一陣抽泣聲。


    隻見女子胳膊上遍及了各種淤青和傷痕。


    “我大嶽律法有明,若丈夫毆打妻子,妻子可憑借傷勢請求官府調解,若有三次,妻子向官府報備,即可默認雙方自動和離。所以你這是毆打不成,還要威脅恐嚇了?”


    真相被猝不及防地揭開,麵對眾人厭惡的眼神,那男人頓時驚慌起來。


    他連忙拉住女子的衣袖,低聲請求,“夫人,我知錯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保證不再打你了,你別和離成嗎?”


    迎著曙光,女子毅然決然甩開男子的糾纏,表明自己的態度。


    那男人想必也知道沒有了希望,就要對女子動手,可下一瞬他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被白衣男子踹出了客棧。


    男子自知遇到了對手,再也不敢叫囂,在白衣男子警告的眼神中立馬跑開了。


    白衣男子並沒有將女子的感激和周圍人的稱讚放在心上,他靜靜地打量著客棧裏熟悉的擺設,目光突然黯淡下來。


    “殿下,這裏人多眼雜,我還是讓人將飯菜給你端上去吧。”


    鵲兒,不,現在應該叫作毛欣蘭,看著眼前的人——顧寒楓,心底莫名有些擔心。


    顧寒楓並沒有分給她一絲目光,聲音冷凝,“怎麽,我連在哪裏吃飯都由不得自己了嗎?”


    毛欣蘭心頭一哽,她知道自己不該威脅顧寒楓,可她沒有辦法。


    知道他現在不待見自己,她也隻好默默地閉上嘴,在隔壁的桌子前坐下,勉強讓自己不去打擾他。


    時間過得讓人恍惚,顧寒楓也沒想到八年後的自己會再次來到壽州,再次來到來福客棧。


    他甚至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該感謝毛欣蘭的執著。


    許是一開始並不知道八年前在這裏遇到的,那個神券在握的黑臉小子,是林仙仙。


    因此,哪怕後來知曉,他也很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如今故地重遊,看著熟悉的場景,看著櫃台前明顯老了許多的掌櫃,往日的一幕幕忽然浮現在他的心頭。


    那個明明已經被嚇得麵色慘白卻依舊梗著脖子瞪著他的人,那個凍得渾身發抖卻依舊要找他麻煩的人,原來這麽多年依舊都沒有變。


    顧寒楓忽然覺得以前的自己渾身都是刺。


    是啊,一個一路被追殺的人,怎麽會天真呢?


    隻是幸好,幸好他還留有一絲良心,沒有對當初那個不好惹的、愛記仇的姑娘做什麽,要不然他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不,其實當時的他也挺過分的,至少林啟是絕對幫自己拉仇恨了。


    顧寒楓忽然覺得自己還真是運氣好,碰到的是年幼的林仙仙,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怎麽討她原諒。


    若是林仙仙在這,聽到他內心的想法,一定要翻一個大白眼。


    她當時都不知道記這事兒記了多久。


    果然是討人厭的家夥,一見麵就耍她,一點兒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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