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的積雪,厚的驚人。


    沈石溪帶著白漫晴去了羅河最大的森林公園。


    整片整片的銀白色,蔚為壯觀,讓白漫晴再一次連連驚呼出聲。在雪地裏一陣左搖右晃的瘋跑之後,她才終於有了自己置身於雪地裏的真實感。


    “我好開心啊,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雪!”白漫晴搖頭晃腦地朝沈石溪說道,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都是你的。盡情撒野吧。”沈石溪回複道。


    一步步重重的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白漫晴感覺自己在一個異度空間,一個夢幻的世界裏。


    她也不是沒見過大雪,隻是太過於久遠,她已經忘卻了置身大雪中的感覺。在她很小的時候,慶南也是下雪的。不知從何時開始,雪就慢慢的成為了稀罕物,徒讓人在冬天裏盼來盼去,卻總是盼不到。


    偶爾天氣預報說有雪,也就是在空中飄過幾片,還沒到地上就早已融化。


    如今,見到這麽厚重的積雪,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幸運兒,太太太幸運了。她甚至堅定的認為,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是上天賜給她來見沈石溪的禮物,自然也是祝福她和沈石溪這份愛情的禮物。


    走到一片寬闊的雪地時,白漫晴悄悄的對沈石溪說道,“啊,我好想躺下去啊。”


    “那你就躺下去。”


    白漫晴看了看周圍,踩雪的人也不少,自己又這麽大個人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沈石溪見白漫晴有些猶豫,把身上的背包往旁邊一放,自己順勢就躺在了雪地裏,給白漫晴做了個示範。


    旁邊突然傳來小孩的大笑聲,“媽媽,你看那邊有個人摔倒了,哈哈哈哈哈。”


    白漫晴和沈石溪相視一笑。


    “我沒有摔倒,我是故意躺下去的。”沈石溪看著白漫晴回複小孩道。


    小孩的聲音本就給他們招來了一些目光,沈石溪這麽一聲回複,更是讓大家的目光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白漫晴避開大家的目光,朝沈石溪說道,“他們都在看你哎。”


    “沒事。我看不到他們,他們就看不到我。”沈石溪說道。又鼓動白漫晴躺下來試試。“你把衣服上的帽子戴好,別讓雪進脖子。”


    白漫晴心動了,她太想感受下躺在雪地裏的感覺了。


    猶豫了一小會,她整理好衣服,在沈石溪旁邊躺了下來。


    雪花在羽絨服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雪地上的寒意開始透過羽絨服滲入身體,尤其是部分裸露的臉部。但這種寒意並不是刺骨的冷,而是一種清新的、略帶涼意的感覺,反倒讓人感覺精神為之一振。


    原來躺在厚厚的雪地裏是這種感覺,簡直太美妙了。


    “媽媽,我也想躺著。”小孩稚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行。太冷了,等會感冒了。”


    “那他們怎麽不會感冒?”


    “他們是大人。”


    “大人就不會感冒嗎?”


    “對。”


    “那我長大了可以躺在雪地裏嗎?”


    “那你還是現在躺吧。不過,隻能躺十秒。”


    “啊!為什麽?”


    “因為······ 沒有為什麽,你躺不躺?”


    “躺躺躺····· ”


    白漫晴和沈石溪聽著那對母子的對話,兩個人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你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麽調皮?”白漫晴好奇的問道,


    沈石溪想點頭,卻發現頭隻不過是往上揚了揚。“有一次下大雪,我和弟弟妹妹三個人在外麵打雪仗,後來又有很多鄰居小孩過來一起玩,玩了很久,三個人回去的時候衣服都全濕透了。小時候真是不知道冷,現在,”沈石溪縮了縮脖子,感慨道,“想想都冷啊。”


    “那你們回家挨罵了嗎?”


    沈石溪搖頭。“本以為會挨罵,但我爸媽什麽都沒說,煮了薑湯讓我們每人喝了一大碗。還連夜給我們縫製了三件長長的披風。第二天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玩的更瘋狂了。真的是,一戰成名,簡直是大勝利。你知道有多誇張嗎?一到下雪天,就會有人跑我家去叫我們打雪仗。”


    現在說起來,沈石溪都能感受到當時的那種意氣風發的驕傲。可惜啊,小時候打贏一場雪仗就能獲得的驕傲感,成年之後卻早已不複存在。好像自己的人生,似乎不是在上坡,而是在下坡。


    想到這,沈石溪輕輕的歎了口氣。


    “怎麽了?”


    “就是覺得,我的人生好像是在往失敗的方向走。好像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那麽讓人驕傲的事了。”


    說完,沈石溪覺得這麽好的氣氛,自己說這些,實在是太破壞氣氛。看了看白漫晴,發現她的臉頰被凍得有些發紅,關心道,“冷不冷?”


    難得一見的大雪,白漫晴又怎麽會覺得冷。


    “不冷。”


    白漫晴還在想著沈石溪剛才的話。忽然,她迅速從雪地裏站起身來,又向沈石溪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石溪以為白漫晴是想走了,順手牽著跟著就起了身。


    沈石溪剛站穩,白漫晴就突然放開了他的手,從地上抓起一把大大的雪就往前跑去。見手裏的雪似乎不夠多,又從地上薅了一把裹在一起,朝沈石溪砸去,“讓你感受一下我的霹靂暴風雪。”


    沈石溪愣了一下,隨即抓起地上的雪揉成團開始回擊。“那你可要小心了。我可是雪仗王者。”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玩的不亦樂乎。旁邊的人先是笑著圍觀,隨著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加入,大家也就不管不顧起來,互相猛烈攻擊。


    場麵也是愈發興奮,眾人明亮的大笑聲在空中不斷回蕩。


    玩累了,兩個人就牽著手一起慢慢的行走在雪地裏。


    “你剛剛說你還有個妹妹?上次李思瑋婚禮,好像沒見到。”白漫晴隨口問道。


    “她已經不在了。”沈石溪把妹妹遇車禍的事又講述了一遍。


    白漫晴聽完有些唏噓。在最美好的年紀失去了生命,誰又能不感到遺憾、惋惜。“那你父母應該很傷心吧。”


    沈石溪點頭,感歎道,“到現在都還沒真正的走出來吧。”


    雖然走不出來有些痛苦,但如果真的放下了,似乎也會有些絕情。記得也好,遺忘也罷,對生者來說都太過於殘酷。


    “走不出來,或許也是一種安慰吧。”白漫晴有些無力的安慰道。又用力的緊了緊牽著沈石溪的手。


    沈石溪牽著白漫晴的手也跟著用力了些,兩人十指緊緊相扣。


    沉重的記憶如同被雪覆蓋的石頭,雖然被埋藏,但一旦被觸碰,就會悄無聲息的顯露出來。


    沈石溪一直覺得,他媽媽不願從妹妹的去世中走出來,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我媽媽是家裏的長女,二十多歲時還沒出嫁就被家裏逼著嫁給了我爸。後來發現我爸人還不錯,也就認了命。生下我們三兄妹之後,自然是不希望我們她那樣被捆綁的過一生,從小就教育我們多出去看看世界,不要窩在羅河這個小地方。她覺得女子在這個社會更加不容易,所以也就尤其疼愛妹妹。妹妹說要去畢業旅行的時候,媽媽不僅支持,還問妹妹想不想去國外看看。其實,當時家裏剛買了新房,也沒什麽餘錢。她也沒跟我和弟弟說,就偷偷賣掉了自己結婚時的金手鐲,把錢給了妹妹。沒想到······ ”


    沈石溪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些,即使是張暢,他也沒有過多提及。沒想到麵對白漫晴,自己竟然毫無意識的都說了出來。


    白漫晴聽的眼淚直在眼睛裏打轉,又有些敏感的問道,“那你媽媽一直走不出來,是不是也是在怪自己?”


    沈石溪也是這麽認為的。妹妹的離去大家都很痛苦。但他媽媽的痛苦裏,還多了一種自己對自己的一種懲罰。


    “妹妹剛去世的時候,她曾整宿整宿的哭著埋怨自己,說都是因為自己,若是她不賣手鐲,就沒有錢,妹妹就不能去畢業旅行,自然也不會出車禍。又說,自由有什麽好,生命都沒什麽,還要什麽自由。也是從那時開始,‘自由’這兩個字在我們家裏是禁忌。直到······ ”


    直到去年沈石溪媽媽腰傷之後,找他嚴肅的談了一次話。他媽媽讓他像弟弟一樣自由選擇,放手去追白漫晴。自由二字才又重新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


    說完這些,沈石溪真的挺想大哭一場的。他以為自己早已放下,沒想到,終究,還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沈石溪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白漫晴也沉默了下來,她感受到了沈石溪的情緒變化,知道那些往事對他來說並不容易。而且,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他。


    生死麵前,當事人的痛苦,任何人都沒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安慰的話語也不過是自我安慰。


    她隻能安靜的,默默的,陪著他走。


    見沈石溪紅紅的眼眶,半晌都沒有再說話,白漫晴又安慰道,“覺得難過的話,你可以哭的。哭過就好了。”


    此時的沈石溪已經緩了過來。他搖搖頭,停下腳步,看著白漫晴認真說道,“我希望我們的所有回憶都是開心的、微笑的。有你在我身邊,再難過的事情都會成為過去。即使是無法過去的痛苦,我也會笑著說。因為現在的你,在我身邊的你,最最重要,比什麽都重要,我希望你看到的都是開心的我。”


    白漫晴點點頭。趁機打趣道,“你是不是打算這幾天把一輩子的情話都講完?”


    沈石溪笑著搖了搖頭,“一輩子都講不完。”


    他知道自己沒法遺忘過去,但他也知道,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何況,他的妹妹也肯定希望他能活在現在,擁抱未來。


    而他深信,白漫晴就是那個陪伴他走向未來的人。


    兩人繼續在雪地裏漫步的時候,沈石溪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沈石溪以為是父母的電話,迅速拿出手機,一看,虛驚一場,是張暢的電話。


    “喂,怎麽了······ 他們都好些了······ 我不在家······ 和女朋友在一起呢······啊?······· 喂?喂? ”


    沈石溪還沒說完,張暢就掛了電話。“這小子。”


    “怎麽了?”白漫晴問道。


    “一個朋友,問我拜年回來沒有。說想去看看我父母。”


    “你父母怎麽了?”


    “一個扭傷了腰,一個扭傷了腳。”


    啊?白漫晴愣住了。來了羅河去不去給沈石溪父母拜年,她本就糾結了許久。她爸媽叮囑她一定要去拜個年,可可白漫晴總覺得,拜年是件太親密的事。一旦去到對方家裏給對方父母拜年,那也就意味著一切都是塵埃落定。雖然她內心認定自己的這個男人肯定是沈石溪,但她總覺得還沒有到給他家人拜年的程度。為什麽會這麽想,她也說不上來。


    如今,自己都知道沈石溪父母受傷的事,自己不去看看,好像又有點不禮貌。人家朋友都去探望,自己這個女朋友表現的漠不關心,於情於理,似乎都有點不太合適。


    早知道就不問了,白漫晴心想。


    “那我需要去看看嗎?”白漫晴試探性的問了問沈石溪的意見。


    沈石溪想了想,“如果你是想了解我的家庭,我的父母,看看他們是怎樣的人,以及你從心裏真的想去,那你就去。如果你隻是因為知道他們受傷了,想去探望,那就沒必要去。他們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了,沒關係的。”


    話雖這麽說,“那我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


    沈石溪搖頭。“雖然他們是我的父母,但現在的你和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等我們結婚了,你再考慮禮貌不禮貌的事。現在,你就考慮你自己好了。”


    結婚?白漫晴聽到這個詞,心裏甜蜜蜜的。


    “還有一件事······ ”沈石溪看著白漫晴,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說。”


    “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聽說你在,想見見你。你要是不想見,也沒關係的。”


    沈石溪還沒說完,白漫晴就爽快的回複道,“好啊。”


    沈石溪沒想到白漫晴這麽爽快的就答應了。“真的嗎?”


    “真的。”


    兩個人盡興的踩完雪,吃完午餐,下午他們又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結束,剛好到了晚餐的時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旅人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沛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沛沛並收藏旅人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