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在黑夜中,走來了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虛影,走到了何真人紮的紙人前,轉了一圈兒,然後拉著紙人的手,說來也怪,被虛影牽著手以後,那個紙人像是活了一樣的,竟然會走路,就那麽被那個白色的虛影給牽著走了!


    直到“倆人”消失在了夜色裏,爺爺才舒了一口氣,跳下牆頭,對著何真人就磕了幾個響頭,道:“大恩不言謝,以後用的上我郭更臣的地方,盡管吩咐。”


    何真人擺了擺手道:“更臣啊,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李大膽要你家愛國擋劫難是他不對,可是你當時明知道砍樹會有災你沒攔著他,也是你不對在先,現在我把這事兒辦了,李大膽能高興?真是冤孽冤孽。”


    說完,何真人搖著頭走了,頭都沒回一下。


    要說這事兒也真的是奇怪,在被那個白色的虛影領走了那個紙人之後,我父親頭頂上的那盞長明燈自己給滅了,可是父親的臉上也慢慢的恢複了血色,可是不醒來,我爺爺跟奶奶還是擔心的不敢合眼,要不說人在生病的時候找一個風水先生給看看,那是病急亂投醫的心態,先生說沒事兒,那絕對沒有醫生說一句沒事兒來的有說服力。


    直到第二天雞鳴破曉,我老爹才悠然的醒轉過來,起來之後,哇哇的吐了一大灘黑色的像血,又像墨,腥臭難聞,等奶奶給他擦拭完之後,父親哭了,哭了半年說了第一句話就是:“娘,我餓。”


    那一頓飯,父親吃了三個半玉米麵窩窩,這人算是活了過來,這下之後,爺爺對何真人那真的是信服的不得了,以往破四舊達到牛鬼蛇神的信心也沒有了,信念都發生了動搖,可是明麵上他大大小小還是官身倒是不能幫何真人宣傳,隻能背地裏讓他少幹點活少挨點批鬥,在我父親好轉的第二天,爺爺就提著一壺酒找了何真人,倆人暈了一瓶燒刀子,爺爺慢悠悠的道:“何真人,愛國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我真的沒啥好謝的,依我看,這破四舊也是一時的,您老人家的一身真本事,遲早還在大放光彩。”


    “達官貴人販夫走狗,這世界上有那麽多的營當,千年流傳下來,肯定有他的道理,這任何一行也都是應該存在的,但是破四舊沒錯,我雖然挨了批鬥,但是我心甘情願,太多的人濫竽充數,把這老祖宗留下來千年的東西當成了謀生行當,我輩之人修道為何?問道,問心無愧,為天下安那才是根本,可不是給人捉鬼降妖看風水騙取錢財,那還修甚的道?”何真人也喝的二麻二麻地說道。


    爺爺這時候就猶豫不決地開口說道:“何老神仙,你說這樣行不行?愛國呢,身子骨弱,體力活肯定是不行了,送這小子去讀書呢,又死淘氣,我看是上學是沒啥前途,這修道我多少知道點,修身養性,我的意思是,讓愛國跟著你當個徒弟,一算是報恩,二來這孩子跟著你學點真本事,我知道你看不起那些用道法騙錢的,你放心,我保證愛國不會,他絕對用跟您學的東西懸壺濟世,也算是讓這孩子學個手藝,你說咋樣?”


    何真人一生未娶妻,年紀大了膝下無子,被爺爺這麽一說,也有點心動,猶豫了下道:“更臣你這是說哪裏話?我現在這身份,三反五反的,愛國能給我當徒弟,是你看的起我,但是當徒弟這不太合適啊。”


    “咋?”爺爺道。


    “當徒弟,算是進了我這一道統,你想啊,道士的徒弟不也是道士?你郭家就這一顆獨苗,當了道士成了方外之人一輩子不娶妻,秀蓮弟妹還不罵死我?要不這樣,我收了愛國當義子,名分上過得去,我保證當親兒子一樣看待。”何真人道。


    爺爺在當時絕對算是一個有見識的人,別人都恨不得跟何真人劃清界限呢,他看準了何真人的本事,當下就非常高興,第二天拉著我老爹捉了個大公雞,給何真人磕了幾個響頭,叫了一聲爸,這事兒就成了。


    直到這個時候,爺爺的心才落了下來,用爺爺給我說這個事兒時候的原話來說:“當時讓你爹認何真人當幹爹,第一的確是羨慕何真人的本事,第二,害怕劉大膽報複,隻有認了親戚,何真人還會傾盡全力幫忙,應對以後的災難。”


    認了幹爹之後又過了一天,何真人臉色就不好看了,也就是說,那個柏樹上的仙家過了三天後就該發現自己帶走的隻是紙人,該找劉大膽後人的麻煩了。


    這事兒難辦,何真人倒不是鬥不過那個柏樹上的仙家,主要是道家講究一個因果,李大膽砍了柏樹,毀了仙人的家,人家來索怨,這是李大膽欠下的因,他家要三死一殘,這是果,何真人破不了這因果二字。


    可是李大膽一家三口都沒了,這下孫子再給殘了,別說何真人了,就是爺爺也於心不忍,爺爺跟奶奶,還有何真人,不停地跑去無上觀前給柏樹的樹根祈求,平時三人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暗中“保護”著李大膽的孫子,也就是李二蛋。


    可是千防萬防,李二蛋出門幾個人都怕石頭給磕絆住摔倒,還是沒防住,在第四天的時候,李大膽的兒媳婦吳秀娥哭著跑到了我爺爺家,道:“更臣哥,二蛋出事兒了!”


    當時爺爺是看著李二蛋回家才放心地回去,這才剛端上碗,一聽這個,嚇的碗一丟,直接就衝到了李大膽家裏,之間二蛋已經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在二蛋的不遠處,有一條黑狗嘴裏還叼著什麽咀嚼著。


    “剛這狗好好的,不知道怎麽的就瘋了一樣的掙脫了鏈子,朝著二蛋就衝了過去,把二蛋給咬成這樣了。”吳秀娥哭著道。


    農村家裏有點事兒,左鄰右舍的都來幫忙,吳秀娥的哭聲驚到了鄰居,大家都跑了過來,扒開二蛋一看,他娘的這還了得,二蛋的半拉臉跟眼珠子都已經沒了!右臉上露著森森的白骨,二蛋才幾歲個孩子,竟然沒疼暈,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一樣的瞪著左眼看著抱著他的爺爺。


    “狗嘴裏吃的就是二蛋的臉!”有人叫道,這時候大家就去奪,可是那條黑狗也溜的很,也不著急嚼了,直接叼著跑了。幾個人都沒攔住它。


    “要回來能幹嘛?!快,送二蛋上醫院!”爺爺抱著二蛋,鄰居已經找來了村子裏唯一的一輛二八自行車,我家門口的二娃子騎車,我爺爺抱著二蛋坐在車後座,吳秀娥還有鄉親們在後麵追著,遠親不如近鄰,這時候大家是真擔心,家裏有錢的有東西的都跑回家拿著,這李家也太可憐了,一個月出了這麽多事兒,大家都心疼這才三歲的孩子。


    到了醫院二蛋打針手術處理傷口,醫藥費不夠,爺爺掐著腰道:“治病救人,錢好說,我是鎖頭村兒生產隊隊長,我作保!”


    第六章 三死一殘


    林二蛋那次一下住院住了快一個月,鄉親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這孩子的命算是撿回來了,可是沒了半拉右臉,連帶著眼睛都被那條黑狗給吃了。吳秀娥一個月格外的虛弱,接踵而來的打擊讓這個普通的農村女人整個人都幾乎崩潰,李二蛋本來是一個看起來挺清秀的孩子,被這麽一弄,看起來像個妖怪一樣,整個右臉都是一塊巨大的疤痕。別說有小夥伴了,就是大人看到這孩子也瘮的慌。大家也都可憐這孤兒寡母,回來之後都提著東西去看望,這其中,最為愧疚的就是我爺爺。


    不管別的因果,起碼李二蛋有此劫難,是因為我老爹郭愛國沒有死,是李二蛋用他的殘廢換來的我老爹的命。我爺爺當然是對這家照顧有加,當然,事情的真相隻有我家人還有何真人知道。


    從李二蛋出事兒,何真人就寢食難安,唯一的一個嫡孫出了這樣的事兒,那本身就屬於橫死的李大膽絕對不會甘心,必然會來鬧騰,可是到時候怎麽處理?——於情於理來說,李大膽應該鬧,親孫子出事兒了,哪個爺爺不傷心?


    ——其他的暫且不說,李二蛋出事兒以後,事情再一次的傳開了,三人成虎,大家的想象力就算再差,這一個月以來李家發生的事兒也讓大家察覺到冥冥之中會有什麽。


    於是,一時間,方圓幾個村子都知道了這事兒,說李大膽砍了那棵樹,樹做了三口半棺材,所以家裏男丁三死一殘。這事兒邪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所以接下來幾個村的隊長會了麵,一場在方圓幾個村轟轟烈烈的批鬥運動開始了,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這事兒誰談論誰就挨批鬥,就算大家都知道是這麽回事兒,反正你就是不準說。


    按理說這事兒也邪乎,李二蛋家的黑狗,自己家的狗怎麽忽然就把小主人咬成那樣兒了?這事兒爺爺最清楚,因為當時他背著我老爹上醫院的時候,就被二娃子家的狗忽然瘋了一樣的咬了一口,用何真人的話來說就是黑狗血最為辟邪,但是活黑狗最通靈也最招靈,容易被一些不幹淨的東西給附上。


    說到黑狗,就得說說李家得這條傷人的黑狗。


    當時憤怒的村民們沒找到這條傷主人的惡犬,後來大家忙著李二蛋的事兒,也沒空對付他,李二蛋出院以後,大家就說這狗養不得,自己的主人都咬,打死燉了,也算是給二蛋報仇了。


    這條黑狗忽然發瘋咬了二蛋,等二蛋回來之後,又搖著尾巴上去討好,像是那時候是真的精神失常了,可是看到被吳秀娥抱在懷裏的李二蛋滿是傷疤的臉的時候,那條狗忽然站在那裏不動了,還一臉愧疚的表情。


    大家要打死它,吳秀娥沒說啥,可是三歲的李二蛋死活不讓,抱著狗脖子讓大家不要傷害小黑,當時這事兒我爺爺也在場,他的原話是:“狗最通靈不假,也最近人性,那條黑狗,當時被李二蛋抱在懷裏的時候,愣是跟人一樣,流下兩行血淚。”


    大家一看李二蛋不讓殺,心疼這孩子,加上狗一流血淚,這場麵也挺感動的,畜生有犯錯的時候,有心悔改就成了,隻是囑托吳秀娥一定要拴好,別再出事兒了。


    李二蛋回來以後,左鄰右舍都沒睡清靜過。


    大家都聽到半夜三更的時候狗在哭,如嘶如泣,非常的傷心。看來這條狗對自己當時的惡行真的悔改了。可是一星期後,那條狗還是死了,死的時候,跟人一樣跪在李二蛋的床前。


    骨瘦如柴,它絕食把自己給餓死的。


    埋狗那天,李二蛋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這個孩子,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疤,缺了的眼,會怎麽影響自己的一生。


    話說在李二蛋出了事兒以後,我爺爺更是對何真人佩服的那叫一個五體投地,因為事情的發展都是按照何真人的說法來的,三口半棺,三死一殘,一一應驗,之後何真人一直愁眉不展,沒事兒就去李大膽爺仨的墳頭那邊兒去轉悠轉悠,是以防不測,當然,這事兒爺爺也怕,他可能跟何真人擔心的不一樣,他是怕李大膽真的在某一天變成了厲鬼找自己麻煩,可是之後大半個月過去了,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爺爺就對何真人道:“我說你也別擔心了,我看啊,這李大膽本身就自己砍的樹遭了報複,這也怪不了誰,二蛋子在出事兒的時候,左鄰右舍的都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說不定一看大家還不錯,這怨氣就消了呢?”


    “更臣啊,這事兒你不懂,李大膽這人本身心眼兒就不大,要不那時候為了自己孫子能害你家愛國?其二,李大膽是吊死,本身陽壽未盡陰間不收,不受陰司管轄,父子三人成了孤魂野鬼,人性泯鬼氣生,這事兒絕對是不能消停了。”何真人說道。


    “那你說這事兒咋辦?幹脆在李大膽還沒鬧事兒之前,幹脆我們一把火把屍身給燒了,燒成灰一了百了。”爺爺道。


    “這倒是一個辦法,可是理由呢?你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把人挖出來給燒了?”何真人白了爺爺一眼道。


    爺爺頓時啞口無言,這事兒他不能對村民們說實話,實話說了就是他個隊長帶頭宣傳封建迷信,就我家跟何真人親近這事兒,都是暗中來的,更別說其他,但是不解釋就挖出來燒了,那個年代不流行火葬,死人講究的入土為安,直到現在農村的老人死之後都會說絕對不能把自己燒了的,燒人屍身,那是大不敬。


    “那就非得等著他傷人了才能辦了他?”爺爺道。


    “目前來說隻能這樣,有了理由,哪怕是心照不宣的理由,都可以把他給辦了。”何真人道。


    這種滋味兒不好受,是真不好受,隻能被動挨打之後還擊,這讓爺爺相當的鬱悶,可是也沒有絲毫的辦法,李大膽的報複,其實來的也不慢,在很多地方,都有祖墳墳園,但是在鎖頭村這個地兒,這個村子曆史一點都不久,相傳是一群乞丐在這裏建莊,所以姓氏頗為駁雜,沒有祖墳墳園一說,墳頭都是在耕地裏。


    也就是這麽一天,村口的老光棍馮大牛在地裏暈倒了,誰叫都叫不醒,當爺爺知道這個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就知道事情壞菜,這馮大牛幹活的那塊地,正是葬了李大膽爺仨的地!馮大牛三四十歲,身體健壯的很,不健壯能天天就想著別人家媳婦兒?曾經偷看二娃兩口子辦事兒被二娃子拿著扁擔追了十幾裏路,二娃都累的床上趴了三天,馮大牛愣是一點事兒都沒。


    這時候忽然暈倒,絕對是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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