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四年八月十三是弘曆四十九歲的萬壽節,他今年四十九了,不再年輕了。


    他已經想好了,等明年他五十整壽的時候,他要跟他的皇瑪法一樣,在乾清宮擺置千叟宴,宴請天下的高壽老人,到時候給每一位到宴的老人,獎賜鳩杖一柄,讓他們在家鄉也榮耀榮耀。


    八月十三這一日,弘曆先在外朝接受了依禮身穿蟒袍補服的文武大臣的朝賀,又在內廷接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後妃、皇子、公主的朝賀。


    他還特地打量了一下如懿的打扮,然後他就暗自嘲笑自己真是被如懿的品味給嚇出病來了,這萬壽節的吉服都是有規定的,她便是再想別出心裁,也翻不出什麽大浪花來的。


    放下心來的弘曆趁著離萬壽宴開始還有些時間,便在李玉的伺候下稍微休息了一下。


    未初,弘曆和如懿扶著甄嬛走進了乾清宮大殿,諸王貝勒、文武大臣、嬪妃公主、福晉命婦齊齊跪下,祝這個帝王最至高無上的統治者萬壽無疆。


    在一片衣香鬢影、歌舞升平中,弘曆四字頭的最後一個壽宴便開始了。


    現場秩序儼然,但這一天的皇帝確實是一年之中最和善的皇帝,所以有幸到宴的人無不想給皇帝留下一個好印象,尤其是一些平日裏不太能見上皇帝的嬪妃都在不出格的範圍內各顯神通。


    但這些人裏麵不包括厄音珠,作為一個死過三個老公的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男女之間的那點子事,從來不是用死乞白賴就能要來的,那得靠手段,靠相互之間的吸引,靠床上的勢均力敵,所以,她就埋頭苦吃。


    作為一個受皇帝寵愛的貴人,她的日常吃穿用度自然是沒有人敢克扣的,但是一個貴人的吃穿用度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哪能像今天一樣,一下子就吃到一百道菜?


    雖然剛開宴的時候端上來的那道茶,味道不及她平常喝的奶茶醇香濃鬱,但是味道還是不錯的,稍微在嘴裏停一會,還有點甜甜的,隻是朵顏說她有了身孕,不讓她多喝。可是就那麽小一個盅子,便是酒,她都能喝好幾十盅呢。


    隻是吃著吃著,也不知道上了多少道菜,厄音珠便覺得肚子有些墜墜的疼,但是她也並沒有太在意,以為是因為萬壽宴的時間太長了,她因為身孕坐的太久了而已,便偷偷調整了下位置,繼續吃吃喝喝。


    一直到了申末,萬壽宴結束,她扶著朵顏的手回到永和宮,然後洗漱更衣,這才發現自己褲子居然已經被血染透了。


    “朵顏,朵顏,快點叫太醫。”厄音珠嚇的聲音都出現了劈叉,三年了,她進宮三年了才懷上的孩子呀。


    “小主,您怎麽了?”


    來的是朵雲,今兒朵顏伺候了她一整天,站了一整天,連口水都不敢喝,一回到永和宮,朵雲便換了她去休息。


    厄音珠指著換下來的褲子,聲音顫抖的不像樣子,“血,我流血了。”


    朵雲一看,也嚇的不輕,趕緊快手快腳的伺候著厄音珠換好了衣服,然後打發太監去請看護她這一胎的王太醫。


    皇帝雖然孩子不少,但是真正養住的卻不多,所以,王太醫是一點都不敢怠慢,被兩個小太監架著氣喘籲籲的半走半跑的進了永和宮。


    王太醫一診脈,臉色便難看了起來。


    永和宮上下跟著心裏一緊,厄音珠趕忙道:“王太醫,你不用隱瞞,跟我說實話,一定要說實話,我能接受。”


    王太醫還是顫顫巍巍的跪下了,“小主應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導致胎兒躁動,以致……”


    “所以,孩子保不住了是不是?”厄音珠頂凡這些太醫、女官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都十萬火急了還在那裏咬文嚼字,要她說啊,宮裏頭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生病死的,而是因為這些伺候的人說話太慢拖死的。


    “是。”王太醫無力的垂下頭,還以為自己時來運轉了,想不到竟然是一場災禍,“微臣,無能。”


    “你確實挺無能的!”


    弘曆怒氣衝衝的從外頭走了進來,不問青紅皂白就給了王太醫一腳,厄音珠可不樂意了。


    “皇上怎麽能這樣說王太醫呢,懷著孩子的是臣妾,孩子是皇上的種,王太醫隻是太醫而已,孩子保不住,跟他有什麽關係,連皇上都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他一個太醫還能有三頭六臂啊?”


    弘曆被厄音珠懟的無言以對,隻好轉頭看向王太醫,詢問道:“你說,多貴人怎麽會忽然滑胎?”


    王太醫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昨兒微臣給多小主診脈的時候,還是一切正常的,微臣推測應是多小主服用了不該服用的東西。”


    “你說,你們小主今兒吃了什麽?”弘曆轉向站在一旁的朵雲。


    “皇上,你不用問她們,我跟王太醫說就是了,今兒早上用的點心和昨兒是一樣的,是王太醫之前都看過的,都是我能吃的,隻是在萬壽宴上吃了不少平日裏沒怎麽見過的東西。”厄音珠連珠炮似的將自己今天吃的東西都交代了。


    一聽到“萬壽宴”,王太醫的腦子就轟的一下炸開了,弘曆也是一樣的。


    三人正在麵麵相覷之際,如懿一身齊齊整整的就走進來了,身上的吉服已經換了下來,已經重新梳妝過了。


    她一進來就對著厄音珠一頓教育:“多貴人,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也是經過看過,怎麽還那麽不小心呢?”


    一聽這話,厄音珠這可真來氣了,兩年前的時候,她沒有經驗,漢話也不大好,被這個如懿和她的那個狗腿子三言兩語就給陷害了,讓她從貴人降為了常在,那段時間她真是覺得在宮中抬不起頭來啊。


    現在,她孩子沒了,她已經三十歲了,這一次小產之後,估計以後也很難再有孕了,這個如懿居然在這個當口又來給她找不自在,她是當她好欺負呢,還是真當她是傻子呢?


    皇上前些天說,等她生了孩子就給她晉位為嬪,他給她擬定的封號是“豫”,滿文寫作“erke”,意思就是勇敢、雄壯。


    所以,皇上的意思不就是讓她放手去幹,不要膽怯的意思嗎?


    厄音珠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掀開被子,連鞋子都來不及穿,直奔向幾步遠的如懿,對著她就是一頓捶打。


    如懿本就差著厄音珠一個頭,現在又是毫無防備的情況,隻能抱著頭縮到容佩懷裏。


    這時屋內的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李玉已經快步上前抱住了厄音珠,朵雲朵顏也趕緊衝了上來,一臉驚恐的從李玉手中接過厄音珠。


    厄音珠卻尤嫌不足,她指著如懿質問,“你說你會保護好我和我的孩子的,結果現在孩子沒有了,你說是不是你下的手?”


    反正帝王子嗣不豐,肯定就是做皇後的不夠賢良,不管這毒是不是經了如懿的手,她今天就認定如懿是凶手了。


    “多貴人,你怎麽能這樣想本宮呢?”如懿不敢置信,她好心趕來看望,怎麽還能被冤枉成凶手呢?


    “萬壽宴是經過你的手準備的,而且你又喜歡我,以前在你宮裏學規矩的時候,你就為難我,不是你還有誰?”厄音珠眼淚婆娑的指責如懿。


    什麽敬語謙稱一概沒有了,反正她是才來大清不久的蒙古嬪妃,一著急,錯點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如懿囁嚅著,厚厚的嘴唇顫抖著,“弘曆哥哥……”


    弘曆頭痛的看著不按套路出牌的厄音珠,又看向一臉茫然的如懿:“多貴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沒有照顧好嬪妃,確實是皇後失職,皇後就罰俸半年吧,至於多貴人,因為喪子,過於悲痛,行為失當,禁足一個月。”


    如懿還想爭辯,弘曆卻按了按額頭,對如懿道:“你先回去吧。”


    弘曆實在有些頭痛,如果真是萬壽宴上有人下了手,這事兒還真是不好查。


    萬壽宴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經手的人多如牛毛,倒不是不能查,隻是若要查起來,一來是工程量實在巨大,二來這可是萬壽宴啊,老子的壽誕居然要了兒子的命,這不是打他弘曆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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