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眼就到了乾隆十五年六月,按照乾隆十三年的時候的說法,等富察氏的孝期過了,便冊立如懿為繼皇後。


    可是算上乾隆十三年的閏七月,孝賢皇後的孝期早在乾隆十五年五月十一便已經滿了,可一直到了六月,弘曆依舊像是忘記了自己兩年前應承過的事情似的,如懿自己打探過,前朝的臣工們打探過,可弘曆就是黑不提白不提的。


    如懿這些天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一天天的往慈寧宮跑,大多數時候她也說不出個什麽來,隻是嘟著嘴不停的扣弄著自己的護甲,看著甄嬛發呆,弄的甄嬛這些天真是一閉上眼睛就是那豬肝紅色的嘟嘟嘴。


    更要命的是,在甄嬛的夢裏,這嘟嘟嘴竟然還漲的無限大,不斷的蠕動著,甄嬛幾次被嚇的驚出一身冷汗,以為那巨大的嘟嘟嘴要將她吃了。


    哎——


    甄嬛歎了口氣,認命地去養心殿找便宜兒子談判,畢竟封妃立後的冊文上都寫著“仰承皇太後慈諭”、“恭奉皇太後慈命”,她這個皇太後還真不好真當個甩手掌櫃。


    畢竟,娶兒媳嫁女兒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嘛。


    民間老話說的好,兒女債,不管這兒女是自己生的還半路撿來養的,隻要叫你一聲額娘,便是有操不完的心!


    甄嬛這才從走上養心殿門口的第一級台階,弘曆便已經從裏頭迎了出來,“這麽熱的天,皇額娘怎麽來了?”


    甄嬛瞥了他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因為公主撫蒙的事,因為冊立繼後的事,這些年他們這對半路母子的關係可說不上好,她這都已經多久沒有來過養心殿了?


    “許久沒見你了,哀家來看看你。”


    母慈子孝的戲碼,兩人已經演了許多年,都是駕輕就熟的。


    弘曆也不戳穿,隻扶了甄嬛的胳膊,緩步進了養心殿。不過母子倆並沒有在正殿待,而是進了東暖閣。


    東暖閣的四角放著四座冰山,人一跨進去便覺得渾身舒爽。


    母子倆在窗下的炕上坐下,等禦前宮女上了冰鎮的酸梅湯、上了點心,兩人才終於開始說起正事兒。


    “這一晃眼,皇帝都已經要做皇法瑪了,哀家記得第一次在圓明園見到皇帝的時候,皇帝還沒有哀家高呢。”甄嬛的眼神裏滿是慈愛。


    撇開這些年母子之間的爭鋒,她其實是滿意這個兒子的,這是她最出色的孩子,甚至,他比她預期的更好,仿佛天生適合做皇帝似的。


    “若是沒有皇額娘,也許兒子如今還在圓明園呢。”弘曆笑著回道。


    如今,他已經做了十五年的皇帝,便是打從他皇瑪法手上過來的三朝老臣如今亦不敢再對他指手畫腳,他呢,也終於可以直麵自己的生母是一個宮女,年少時被自己的皇阿瑪放養在圓明園,靠著討好皇阿瑪的寵妃才得以回到紫禁城的事實。


    與其說他放下了,不如說他不在乎了,


    他說皇帝,誰敢對著他說三道四呢?


    “是皇帝自己爭氣,這些年也做的很好,比哀家曾經想過的更好。”甄嬛的眼神掃過東暖閣的每個角落,臉上是一副老懷甚慰的樣子,這地方,她當年也常來,後來先帝駕崩了,她也從永壽宮搬去了慈寧宮,這養心殿來的也少了,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兩年前為了是否冊立如懿為繼皇後呢。


    “皇額娘……”弘曆也有些動容。


    他和甄嬛這對半路母子這些年確實因為政見不同,吵過,相互嫌棄過,但是不得不說,在他年少時,甄嬛是真真實實的對他好過的,當年他皇阿瑪宮中誕育皇嗣的娘娘不少,但會養孩子的卻不多,他能遇上甄嬛,是他的幸運。


    即便和弘瞻相比,略有差距,但確實是甄嬛教會了他如何成為皇阿瑪看重的孩子,如何成為一個帝王。


    甄嬛喝了一口溫涼適宜的酸梅湯,然後才道:“弘曆,皇額娘雖然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終究還是視你為親子的……”


    甄嬛語氣真誠,這確實也是她真實的想法。


    後來,她想的很明白,她和弘曆自打成為母子的那一刻開始,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弘曆低著頭,沒有看甄嬛,他隻是隨著母親的話點頭,他知道這是母親的低頭。和這個時代的許多女人相比,他的母親不像是一個後宮婦人,而是更像是一個政治家。


    但他也知道他母親今日必然是有話要說才來的養心殿,從他看見她出現在養心殿門口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而且,她今日要說的事,無非也就是那一件罷了。


    但他終究是一個帝王!


    弘曆終於抬頭看了甄嬛一眼,眼神裏有掩蓋不住的無奈。


    甄嬛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弘曆對於如懿成為繼皇後是有抵觸情緒的,她以為這都已過了兩年的時間,弘曆應該已經妥協了接受了,可如今看來,終究是她把事情想的簡單了。


    弘曆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強顏歡笑的樣子,“皇額娘,咱們母子之間還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呢?您就直說吧。”


    剛才還在感慨、反省的甄嬛,聽見這句話,一口氣就被噎在了胸口,感情這是挖好了坑在這兒等著她呢!


    於是,甄嬛默默在心裏的小本本上又給如懿記上了一筆。


    不過,既然弘曆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再兜兜轉轉的反倒傷了母子情分,“如今富察氏的孝期也已經過了,冊立如懿為繼後的事,你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了?”


    甄嬛看弘曆想要說話,立刻又追加了一句,“哀家也知道這事兒是哀家魔怔了,但畢竟這是皇帝你親口答應過的,金口玉言,不好更好啊。”


    得,弘曆也被噎了一下,自己當年一激動就應了,結果拖延了兩年也沒有想出什麽好法子來。


    “皇額娘,兒子也知道,隻是……”


    “隻是終究覺得有些不甘心,是嗎?”甄嬛歎了一口氣,她懂此刻弘曆的感受,但是這世上哪有什麽萬般如意的事呢?“咱們娘倆經曆的事兒,有多少是諸般順遂的呢?”


    冊立皇後雖然不僅僅是家事,更是國事,但是想開了,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即便他如今立的皇後不如意,還有太後,還有兩位貴妃可以分擔這後宮的事兒,多大點事兒啊。


    “皇額娘放心吧,兒子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的。”


    “皇額娘也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甄嬛習慣性的伸手去夠旱煙,卻發現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自己來養心殿的時候並未帶上旱煙筒子,“有空的時候,去靜安莊看看琅華吧,哀家相信,咱們娘倆想不開的事兒,琅華能幫你想開。”


    說到琅華,弘曆臉上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下來,“好,兒子多謝皇額娘還記掛著琅華。”


    甄嬛起身拍了拍弘曆的肩膀,便扶著福珈的手緩緩往養心殿外走去了。


    兒大不由娘,她把話說到了,便也就是了,畢竟,這已經是弘曆的後宮了,而不再是她能攪動風雲的胤禛的後宮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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