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北方大地”之意,這片賁馬河和諸山脈間的土地已被開墾出來,阡陌交通的農田,雞犬相聞的村莊,星羅棋布的市鎮,農工繁榮,人煙稠密。


    在蒙蒙雨中,一行大車隊伍沿著賁馬河緩緩而行,“吱吱呀呀”呻吟的六輛大車上滿載著南海珍珠,元越瓷器,波斯掛毯,皇領精鐵,東元礦鹽,邕梁弓弩等,他們剛剛將北地長槊運送到南方販運,這一來一回,就是翻番的利潤。


    秋雨漸大,劈裏啪啦的打著蓑衣,蕭索秋雨讓人感到入骨的寒冷,領頭擔心挽馬著涼得病,吩咐夥計下車,將羊毛薄氈布給馬披上來防寒,接著蓋上油紙來隔雨,待細細檢查貨物的防雨,見到無恙後,才放下心來,紛紛上車。


    冷颼颼的秋風灌了進來,東家和掌櫃見夥計們將裹著的氈布都給馬匹蓋上,怕凍壞了大夥,將烈酒打開兩壇,讓大夥喝酒禦寒。眾人豪爽的飲下烈酒,身上熱乎乎的。隨車的一個小男孩也被騙著喝了口酒,嗆得咳嗽。東家怒罵幾名年輕的夥計,有些不勝酒力的醉唱著北地歌謠“苦漢樂”,雖然粗俗,但卻朗朗上口。


    爬過幾座座山來,翻過幾道道嶺……


    趟過幾條條水來,數著幾顆顆星……


    哥哥牽馬進了那城門樓;


    穿過街來,走過巷,哥哥到了城東頭;


    循望著那青青的樓,看到妹妹倚窗在梳頭;


    看個哥哥,妹妹招了招手;


    數著褡褡褳裏的板兒,哥哥上了樓……


    歡快熱情的歌謠充滿了歡笑和熱忱,眾人嘶吼,盡情宣泄情緒。


    雨勢更大,道路難行,需要不時下車推動陷入泥淖的大車。雲中的通關費很是粗放,不按貨物價值收費,而是按車馬計算,每車交千錢,匹馬交二百,商賈為了省錢,使勁往車上裝貨,致使大車很是沉重。秋雨浸泡的土路更鬆軟,長長的陡坡下,將麻繩綁在大車上,眾人和馬匹一起使勁,才將大車一輛輛弄了上去。眾人氣喘籲籲,馬匹也呼哧呼哧的噴出白霧,連孩童也來幫忙了,累的滿頭是汗。


    東家喊道:“這趟辛苦,每人多發千錢,到了前麵鎮子吃烤羊。”


    聽到有吃有喝有錢拿,頓時傳來陣陣歡呼。走了不遠,就發現道路被衝毀,看到奔湧的河水,知道今晚是沒法過去了。都是常年跑商的漢子,眾人也沒在意,就準備露宿荒野了,找片高處開闊地,用大車將轅馬圍攏,防止偷馬賊和狼群。


    紮下營帳,燒炭取暖,對付著吃完飯,安排輪流守夜,眾人就草草睡下。


    茫然的盯著跳動的篝火,東家無心睡眠,他是典型的北地漢子,四十多歲,高大敦實,國字臉上長著濃密胡須,古銅色臉龐上,眯著的眼縫透著精明。


    秋雨小了下來,這讓他心中踏實,明天可以繼續上路了。裹著毛毯的孩子臉蛋在火光下紅撲撲胖嘟嘟的,在夢裏害怕的亂踢毯子,東家把毯子小心蓋上。姐姐一家去年突遭橫禍,被陰鬼所害,這孩子因為探親,萬幸的躲過滅門大難。


    自己待他如親子,可婆娘很不喜歡這孩子,婆娘曾是暗娼,跟了自己才從良,姐姐嫌棄她的出身,因為這個,婆娘沒少怨恨姐姐。父母走得早,姐姐將自己帶大,想起這些,東家心裏就不是滋味,想著回去應該好好說說婆娘了,總帶著孩子出來,還是很危險的。正在瞎想的東家聽到馬匹躁動的聲音,兩隻守夜犬也在狂吠,心中一驚,不知是狼群來襲?還是小股馬賊偷襲?趕緊出門,就碰上慌亂的掌櫃,東家寬慰道:“沒啥事,你去睡吧,我看看就行。”隨口問守夜的夥計,“怎麽樣?”


    守夜的夥計瞪著熬紅的眼睛,很是不安,“東家,不對勁啊!”


    “難道是餓急的狼群?”掌櫃看著周圍,並沒有狼群的蹤跡,就放下心來,“東家,沒有相互聯絡的狼嚎,不是大狼群,不用擔心。”


    “大群狼也不至於挨餓,它們不會雨天狩獵的。”東家看著陰雲覆蓋的天空,擔憂的問道:“你說這天,明日還能走嗎?”


    “別擔心,看看西北的雲彩。”掌櫃的指著西北方,“烏雲淡了許多,待會兒就該停了,等兩個時辰,天亮了,這雨也淌滲的差不多了。北地風大,路幹的也快,不到午時,應該能上路了。”說著,開玩笑道:“怎麽,想婆娘了?”


    說笑著的功夫,看到有股煙霧快速彌漫過來,眨眼功夫就到了眼前。細看這煙霧,不是那種白色霧氣,像是有人故意縱火製造的煙塵,可又沒有嗆人的氣味,四人感覺很詭異,夥計聲音有點顫抖,“東家,是不是馬賊偷襲?”


    “這麽大的陣勢,馬賊也搞不出來啊!”東家感到霧氣包圍了自己。


    眾人相互凝望,馬上意識到了什麽,二話不說,趕緊鑽入帳篷,高聲叫嚷著將夥計們喊醒。來不及穿衣服,東家將睡得朦朧的申義用被窩卷了起來,交給了略通武藝的兩個夥計,吩咐道:“快,帶著申義離開。”東家趕緊到馬群中,揮刀斬斷了馬韁繩,交給二人,急急催促道:“快走,先離開這裏,明日再回來。”


    霧氣之中,二連三的傳來痛苦的尖嘯聲,如同受盡折磨,聲嘶力竭的慘叫讓人聽著磣的慌。夥計嚇得心驚膽戰,二話沒說,連油紙也沒來得及掀去,抱著申義上馬就上馬,瘋狂的鞭打馬匹,想要逃出這惡魔般的迷霧。此時霧氣也纏上他們,兩隻守夜犬覺察到了危險,並沒有逃離,而是瘋狂的朝著霧氣撲了上去……


    秋日的北方天地,何其遼闊,天地之間,無垠曠野。


    賁馬河南岸,四騎帶著巨犬大雕,迎著朝陽,策馬而來。馬蹄轟然,駿馬沿著黃草掩蓋的小路奔騰,巡視賁馬河防禦線。巨犬名喚淩敖,大雕喚作撲天雕,俱是靈獸,能追蹤血腥和妖鬼氣息,搏殺異鬼,是巡視防禦線的重要幫手。


    悲愴的歌聲傳來,這是北方經常吟唱的歌曲,《孤獨者之歌》


    媽媽,在我離開的時候,看到了你蒼涼的背影。


    自從喝了賁馬河水,我就有了遊蕩天邊的力量。


    當歌聲唱醉了晚霞,敖特爾也燃起了炊煙。


    是哪個熱情姑娘?溫了一壺灼熱的奶酒,焐暖了那思念的心腸。


    當黑駿馬踏響千裏草原,是哪個孤獨少年,揮了一聲響亮的長鞭……


    歌聲到了最後,愈加低沉渾厚,似乎是大地的沉吟,渾厚的歌聲與空靈的塤聲相合,在空曠遼遠的北方天地上回響,令人迷醉,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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