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講你的故事吧!”夜歌端起酒杯,和屈輔國幹了一杯,“我在這裏九年了,從未聽過你的故事,你知道的嘛,女人都是好奇的。”


    “我的故事沒人知道。”屈輔國愛撫著夜歌的柔發,“我考慮要不要把故事講給你聽,月令多愛,這故事裏可沒多少歡樂,隻是充斥著悲傷。”


    夜歌沉默,久久之後,輕啜酒杯,“我的故事何嚐不是。”


    “我的故事塵封二十年了,卻從來沒有聽眾。”屈輔國自嘲的苦笑,“我沒有朋友,也不敢有朋友,大家罵我陰毒貪鄙,癲狂鬼祟,凶暴殘忍,喊我小狼蠍。”


    夜歌深情的看著屈輔國,撒嬌道:“把我當做你的知心人。”


    “你先猜猜,我是什麽出身吧?”屈輔國捏了捏夜歌豐滿的雙頰,笑道,“我告訴你,我是敃越人,這可是你們中土眼中的荒蠻之地。”


    “大人的父親肯定是敃越的大人物。”夜歌對此猜測信心滿滿。


    “哦?為何這麽猜?”屈輔國驚奇的看著夜歌,“從未有人會把我和大人物聯係起來,我可是侏儒,醜陋而又卑賤的奴仆,眾人眼中的惡魔。”


    “因為大人絕頂聰明。”夜歌笑道:“能坐上督公的位置,靠的可不僅僅是察言觀色,阿諛奉承,陛下身邊的中侍都有這本事,陛下能信任擢拔你,是因為你能謀劃,可陛下身邊謀士無數,大人若不是絕頂聰明,怎麽能脫穎而出?”


    “你為什麽猜我是大人物的兒子?”屈輔國也很好奇。


    夜歌回道:“因為知識才是最好的老師,大人這麽聰明,一定讀過很多中土的書籍,可在你們敃越,除了那些大人物,哪裏有人請得起中土的老師。”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了,你這麽聰明,看來以後元館就歸你來掌管了。”屈輔國點頭微笑,“你說的沒錯,我是土領無疆的兒子。”


    “啊!”夜歌麵露驚訝,“大人身份如此顯赫!”


    “顯赫?”屈輔國搖頭苦笑,“你認為無疆會把我當做親生兒子嗎?”


    “為什麽不承認?”夜歌滿臉疑惑,“妻子所生,難道不是?”


    “每個侏儒的父親,都不會認為這個兒子是自己親生的,他不但不承認我,還認為我是惡魔,是上天派來的惡魔。”屈輔國想起了傷心的往事。


    “無疆拋棄了你,是吧?”夜歌輕撫屈輔國,似是安慰繈褓中的嬰兒。


    “是的。”屈輔國攥著夜歌的手,放在臉頰上輕輕摩挲,這讓他感到母親般的溫暖,“他們認為母親是惡魔的侍者,為惡魔傳遞罪惡而來的,生下我後,便被處死了,他們把我當做惡魔,像瘋狗那樣關起來,唯恐被我詛咒和玷汙,他們之所以沒殺我,隻是擔心我是惡魔的兒子,把我殺死了,惡魔會報複他們。”


    夜歌擔憂的問道:“大人是怎麽逃出來?”


    “是母親的仆人,陸春救了我。”屈輔國眼中閃過憂傷,“陸春把我偷偷帶走,和她的家人逃到了敃越北部,我們在那裏一起生活,她的丈夫顧先生教我讀書和做人的道理。我之所以沒有完全墮落成惡魔,因為我還時時想起先生的教誨。”屈輔國眼中不再憂傷,閃爍著光彩,這段生活給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光亮,“阿留讀書沒有我好,顧先生總是打阿留,阿留私下常常欺負我,而麗奴總是保護著我。”


    想起家人,夜歌眼中流出淚水,屈輔國擦去她的淚水,笑道:“我說過,這個故事會讓人難過,不管是我們擁有的快樂,還是我們經曆的痛苦。”


    “我還想聽。”夜歌雙手枕著腦袋,期待著故事的開始。


    “老奶奶講故事,我們也這樣聆聽,這是我最快樂的日子,老奶奶口中有數不清的故事,從遙遠的眾神,到幾百年前中土,有,有鬼妖,有凡人,也有我最喜愛的英雄。”屈輔國想了想,“給你講講區陽複仇的故事吧。”


    夜歌拿過茶水,讓屈輔國潤了潤嗓子,屈輔國繼續言道:“區陽的養母把他撫養成人,他本打算忘記這一切,做個平凡的人,過著快樂的生活,在無欲無求,與世無爭中了卻一生,那時候,區陽最喜歡唱的一首歌是,我來過,但我不會停留。”


    夜歌好奇的問道,“很有詩意的歌名,這是首什麽樣的歌?”


    屈輔國輕輕哼唱,在回憶忘記的歌詞,待唱完之後,才言道:“這首歌的意思就是,天地創造了我們,讓我們誕生,讓我們成長,讓我們衰老,讓我們安息,我們哭喊著來,喧囂著去,但是我們從不停留,因為我們都是天地的過客。”


    夜歌笑道,“看來天下對死亡的理解是相同的,中土也有這句話,夫大塊者,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講到這裏,屈輔國的眼神慢慢犀利,狠狠說道:“一切都很好,可區陽十五歲時,他的親生父親被惡毒的女人挑唆,也變成了蛇蠍,他癡了,瘋了,不肯放過自己的兒子,派出手下去尋找區陽,要他們將人頭帶回去。”


    看到屈輔國的眼神,夜歌心中陣陣發寒,看到了眼中的冷冷寒芒。


    “殺手找到了區陽,發現他並不在家,就殘忍的殺害了區陽所有的親人,像毒蛇那樣埋伏起來,等待他自投羅網。”講到這裏,屈輔國眼中閃過痛苦,夜歌柔順的撫摸著屈輔國的後背,緊張的問道,“區陽是如何躲過的?”


    “拎著獵物,帶著獵狗,唱著歌回家的區陽,感受到獵犬的狂躁不安。敃越北部充滿了危險,總有狡猾的猛獸,部落仇人,還是不時出現的常揚狩獵隊,想要活著,就要小心翼翼,區陽發現了危險,轉身逃入山中。”屈輔國眼前浮現出恐怖的畫麵,悲痛言道,“等區陽回家,發現親人屍體上爬滿蠅蛆。”屈輔國咬牙切齒的言道:“痛苦變成為仇恨,他要為死去親人報仇,要殺死所有惡人,不惜代價!”


    夜歌的身軀微微顫抖,她能想象的到這種感情,因為她也有過。


    屈輔國眼中噙滿了淚水,看著自己的手指,低聲言道:“區陽用雙手挖坑,來掩埋親人,十指流出鮮血,露出白骨,可他感受不到疼痛,他心中隻有複仇。”


    “他是如此的弱小,如何複仇啊?”夜歌愛憐的看著屈輔國。


    “殺死人的不是刀子。”屈輔國指著自己的心,“殺死人的是心,雖然無比的艱難,但區陽還是殺死了無疆和施光。”


    “怎麽殺死的?”夜歌想不出辦法,“區陽一無所有。”


    “區陽有滔天的仇恨,這比金銀和刀劍都有力量。”屈輔國笑道。


    “區陽還活著,也為親人複仇了,可我依然在痛苦中掙紮。”夜歌不想提及複仇,這勾起她痛苦的回憶,對屈輔國笑道:“大人講講敃越英雄的故事吧!”


    “英雄的故事,這是老奶奶常給我們講的。”屈輔國露出了笑容,“我們還為了這個故事的真假爭吵了好多年。我和麗奴說是真的,可是阿留說是假的,阿留說聽過這個故事,但不一樣。那是關於大越林和中土的故事,七百年前,師元王帶領著妖鬼蠻族與中土皇帝率領的人族展開大戰,這場戰事被認為是最為慘烈的戰役,無數的勇士在這次決戰中倒下,卻誕生了無數傳奇。”


    “這個我也知道。”夜歌回憶起父親的故事,“在皇領,這個故事被無數次的傳唱,我也是聽著這個故事長大的,史書裏都記載了這位偉大的皇帝,經過種種磨難,帶領人族戰勝了不可一世的敵人,拯救了整個人族。”


    “哈哈……”屈輔國縱情大笑,“老奶奶口中的故事要比你們史書中精彩的多。在老奶奶的故事裏,英雄不是天下人口中的英雄,而惡人也不是世俗眼中的惡人,故事中有勇氣,也有懦弱,有忠貞,也有背叛,有愛,也有恨,有神的榮耀,有妖的執拗,有鬼的天真,也有魔的無奈,老奶奶記不清針線放在哪裏,講起故事來半點也不糊塗,這也是我們最喜歡聽的故事,我和阿留經常爭執,究竟是神厲害,還是魔厲害,是人聰明,還是神聰明,可是麗奴更喜歡故事中的愛情,同情鬼母。”


    “那你給我講講嘛!”夜歌嬌嗔言道:“我要聽聽,究竟在哪裏不一樣。”


    “那我就給你講講,也許,整個中土就我一人知道了。”屈輔國清了清嗓子,回憶起過往的故事,“故事發生在七百年前,皇領鏟除了暘穀家族,看起來無比強大,卻也四麵樹敵,神妖魔鬼和皇領的敵人決定聯合起來,推翻這個皇朝。”


    正在此時,有人在外敲門,“督公,該去島上看看了。”


    屈輔國趕緊起身,言道:“這個故事以後給你講,我現在要去狼蠍島看看,夜歌,在眾人眼中,我可是操縱生死,無恥下流的狼蠍!”說著,便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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