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看著自己的生命值一瀉千裏地歸零,終於絕望地閉上雙眼,整個人向後仰躺在地上。


    在等待死亡來臨的最後一秒,夏潮的腦海裏像走馬燈一樣回放過自己的人生軌跡,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


    他想起了自己的新婚之夜,想起了自己成人加冠,想起了自己科舉及第,想起了自己抱負滿誌,想起了自己步步高升。


    他想起了夕陽下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他還想起了……等等,我怎麽還沒死?


    夏潮疑惑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那間熟悉的書房裏,那年紀輕輕的刺客正坐在木椅上翻開卡組——似乎是自己的卡組,因為自己的決鬥盤內的卡組已經被取走了。


    “我還說,我還沒動手你就自己把自己解決了呢。”白簇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夏潮的卡組,感覺很適合自己。“你的卡組,我就收下了。剛才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我有些話想問你,你若回答的好,可以逃過一劫,但如果有半句假話,那就是你自己找死了。”


    夏潮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說吧。”


    “我可以看看你寫的奏折嗎?”白簇拿起桌案上已經寫完的一張紙,隨口問道。


    我說不可以,那你會不看嗎?


    “你不說話,便是答應了。”白簇看著紙上硬朗、剛勁的筆跡,心中默讀道:


    王啟,臣負王之命,監奇之言行,日夜未休,終察,奇子稷居於鄉,豪奪子女田宅,私商稅,毀人墓,屢殺不辜,怨聲載道,民皆咒之。


    楊奇的兒子楊稷在他的老家強搶男女家宅,私自經商收稅(大光朝法律禁止朝中官員做商人),還挖別人的墳,身上有十幾條人命……


    白簇看得眉毛倒豎,問道:“這些可是真的?你有人證嗎?”


    “有,仇家在我府上的某個地方,是我親自去他們老家帶過來的。”夏潮點頭道。


    “怪不得楊奇想殺你,看來他那裏也有一點風聲。”白簇摸了摸下巴,“這件事你交給都察院的別的同事去做吧,你現在有生命危險。”


    “不,其實這些事都察院的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右都禦史王文,身為都察院最高級別長官之一,他知道的細枝末節更多,但他幾次三番地警告我,不可再多管閑事。”


    “那就是楊奇打點得好啊。”白簇道:“那你不聽你們長官的,還私自去插手這件事。”


    “因為王文這廝和我有隙。”夏潮憤憤道:“楊奇給他的好處,他給都察院的所有人都分了一些,唯獨不包括我,甚至不告訴我這件事,我還是從別人嘴裏知道事件始末。”


    白簇上下打量夏潮,心想還以為你高風亮節,拒不受賄呢,原來是分贓不均釀成的禍事。


    “在下知道了這件事卻什麽好處都沒有,也不敢直接去要挾楊奇,因此才想直接上報國王,今君若饒我一命,在下必守口如瓶,隻字不再談起此事。”夏潮以外白簇是忠於楊奇的門客,便懇求道。


    “這件事先不談。”白簇說道:“你奏折說,是國王特意委托你們監察禦史去調查楊奇的把柄,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夏潮組織了一下語言:“在此之前,國王想舉兵征伐西南邊屢次騷擾我天南邊境的陸川國,少師兵部尚書楊奇及翰林院侍講劉求等人極力反對,此事曾被擱延。”


    “原來如此。”白簇恍然道:“楊奇提過一嘴這件事,我還以為是他在戳小國王脊梁骨,原來,是真的因為此事起過爭執。兵部尚書主管著天下兵馬,小國王想出兵沒有楊奇的支持的話,後勤這方麵得不到百分百的保障。”


    “所以這件事的後續是,小國王執意去打陸川戰役而沒有理會楊奇的反對,楊奇明麵上沒敢對著來,暗地裏卻在打換國王的心思。”白簇心神微動。


    “此次陸川戰役的結果,史書上說,雖然西南部取得了局部勝利,但隻是與蠻族達成盟約,並沒有徹底剿滅,還造成了國庫空虛,時局動蕩。


    不過,史書不會寫的是,自陸川戰役結束之後,天南地區以南平定了一百多年再無騷亂,而陸川戰役本身也是防守性質的戰爭,若不打這次戰役,大光帝國會逐漸失去天南地區的控製。這是不得不打的戰役……史書的屁股是歪的。”


    白簇又向夏潮問道:“太師為什麽不願支持這場戰役?他是個和平愛好者嗎?”


    “這……”


    “這時候了,你還打算守口如瓶?”


    “是!”夏潮忽然嚇了一跳,他本以為,白簇是太師派來索命的刺客,但現在他竟然挖起了太師的黑點,這讓夏潮弄不清白簇的來意了,更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夏潮硬著頭皮說道:“其實,我大光朝自楊奇擔任兵部尚書之來,下屬軍隊的逃兵現象便日益嚴重,作戰能力更是連年折扣。”


    “為什麽?”


    “軍隊在和平時期,需要自給自足,有一部分士兵需要在轄地內耕種勞作,與農人無異。而自楊奇之後,士兵們從事農作,飯卻常常吃不飽,農耕回來還要替隨軍文官們劈柴,軍餉也一再克扣。


    於是,軍隊的逃兵越來越多,士兵們都不願當兵而出逃謀求生路,然而,賬麵上的士兵人數卻不減反增,隨軍文官們幹一份事或者不幹事,卻領著多份大光國的俸祿。”


    “原來如此……”白簇倒吸一口涼氣,這大光國,文官們貪圖享樂,軍隊內逃兵、吃空餉現象普遍。可謂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好像一塊精美清香的綠植,剝開內部一看,全是肥的流脂的蛀蟲。


    “這樣的話,劉奇反對戰爭的理由,就好理解了,若士兵真刀真槍地去戰鬥,他和他的爪牙是一分一毫不敢放肆,戰時物資貪個一針一線,馬上就會被發現。


    可若真的對邊境之地不管不問,糧草也好、軍餉也好,都會摳一部分進楊奇和他的枝葉的腰包。這場戰役空虛的不是國庫,空虛的是楊奇吃不飽的肚子。”


    白簇歎了口氣,將夏潮的奏折收好,說道:“要問的,我已經問完了,你的命我先留著,不過,我給你一個忠告,你最好現在就去張羅你的喪事,從今以後,你是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夏潮,夏潮在今晚已經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


    “誰!”忽然,白簇心神一動,抬頭便看見窗外閃過一道黑影,“誰在那裏!?”


    ……


    黑衣男人在夜色中瘋狂地奔走著,經過街道的拐角時,趕緊轉彎躲進漆黑一片的巷道裏,極力控製住粗重的喘息聲。


    “差點被發現了……真是個可怕的家夥。”


    “來都來了,為什麽不跟我交個朋友呢?”黑衣人遲遲看不見身後追來的人影,卻忽然間聽見白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咯!”白簇打開決鬥盤的照明燈,讓黑衣人暴露於強光之下,黑衣人被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射得短暫失明,忙伸手捂臉。


    “你跟著我多久了?你都聽到了什麽?”白簇殺氣騰騰地說道。


    “哼,既然被發現了,那得好好和我的老朋友打個招呼了。”黑衣人冷笑著,緩緩摘下黑色麵罩。


    下一秒,白簇臉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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