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前世林肖玦謀反成功,當上皇帝。蘇錦蓮臨死的前一年。


    【林肖玦視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幹。


    狼毫毛筆在紙上一頓,林肖玦沒想到自己竟會寫出這樣哀怨的詩句來。偌大的宮殿裏縈繞著女子特有的盈盈幽香,吸入肺腑,心頭漣漪微微泛起。


    他轉過身去,恰好看到袁雅鈺嬌羞的笑顏,那般滿懷著柔情抬頭仰視他的模樣,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不知為何,他和袁雅鈺初見至今也已經有些年頭,她的身高從未有過改變,仍舊是那一副過於嬌小的模樣。


    “皇上如今越發喜歡舞文弄墨了,隻是不知在鈺兒的寢宮內怎會還寫淒婉哀怨的詩句,鈺兒覺得皇上應該寫——在天願作比翼鳥,下地願做鳳凰遊。”


    見林肖玦沒有生氣的意思,袁雅鈺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他的腰。光滑的絲綢寢衣正是皇室裏才能用得上的好料子,包括屋子裏的裝飾和熏香,都是金玉堆積起來的富貴。她對於現在的生活極其滿意,哪怕現在的名頭還是屈居一人之下,隻要林肖玦的心在自己這裏,其他都不算重要。


    “鳳凰遊?朕不覺得你像鳳凰,隻像令人憐愛的小貓,讓朕想捧在手心上。”


    他伸出手指輕佻地撫摸著袁雅鈺的下巴,讓她眼中泛起了柔情蜜意,小臉也是忍不住紅了起來。


    入宮幾年,她最希望的就是給林肖玦生一個孩子,倒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喜歡,而是深深知曉孩子是母親鞏固地位,夫妻增進感情的最佳利器。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恩寵隻是在蘇錦蓮一個人之下,若是能夠成為皇長子的生母,地位也就不是其他女人可以比擬的了。


    “皇上……”


    袁雅鈺不好意思太過主動,但甜膩的聲音也是讓他難以抗拒的邀請。林肖玦會意,將其攔腰抱起就往寢室裏走去。而剛剛踏出幾步,外麵小太監的叫聲就把這樣甜蜜的氣氛給打破,林肖玦腳步一頓,好事被打攪,眉眼間已經染上了怒氣:


    “何事在此吵吵嚷嚷?”


    “回皇上的話,是惠妃娘娘的丫鬟在外求見!”


    漆黑如濃墨的夜色裏,夏日微涼的晚風中,碧蘿的倩影佇立於跪伏在地的小太監身側,翠色的長裙隨風翻飛。她料定了在聽到“惠妃”兩個字後林肖玦必然會拋下袁雅鈺出來,雖然蘇錦蓮也會是她日後爭寵的對象,但比起自己曾經的主子,碧蘿自然是更討厭這個袁雅鈺。


    沉重的大門被一把推開,昏黃的燭火映照出林肖玦那張含著焦急神色的俊臉來。看到他的一瞬間,碧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嬌嬌怯怯:


    “皇上,惠妃娘娘暈倒了,此時已經請過了太醫,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暈倒?她好端端地怎會暈了過去?”


    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在蘇錦蓮那裏過夜,因此不會是懷孕。想到當時自己給她下的紫蕊花劇毒,林肖玦心裏咯噔一聲,一揮手就把碧蘿推到了旁邊去。“擺駕繁錦宮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不知攪亂了多少未眠妃子的心。


    深宮寂寂,似是隻有拈酸吃醋和胡亂猜疑才能讓這些人的心思有處寄托。隨著皇帝的駕臨,忽然熱鬧起來的何止是繁錦宮,其他宮妃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個個想盡辦法去打探消息,將夜的寧靜徹底撕破,露出底下的暗流洶湧。


    *


    “原來陛下進門的時候,總是不喜歡通報的麽?”


    大張旗鼓地一路擺駕過來,縱然驚動六宮粉黛,蘇錦蓮卻是懶洋洋地躺在床上連賞他一個眼神都不肯。林肖玦本有些惱怒,看她確實氣色不佳也就把心頭火氣壓下,親自從另一個丫鬟手裏接過藥來就要喂她。


    此時寧江王府還沒有被滿門抄斬,兩人之間的關係自然是沒有降至冰點。蘇錦蓮強撐著身體坐起來,隻對他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臣女自己可以,無需陛下親自動手。”


    目光從她不施粉黛的臉上掃過,林肖玦並沒有發現蘇錦蓮有什麽表情。自從她發現自己籌劃謀反而爭吵的那一架後,對自己的熱忱就再也沒有了回應。他以權力高位相誘,以少時情誼相逼,最終不過是落得一句“我與你再無話可言”,和漸行漸遠的距離。


    “錦蓮,朕已經紆尊降貴過來親自看你,也給了你無上榮耀和最高的妃位,你為何又要倔強至此?江山向來是男子的事情,無論如何更迭也與你無關,你隻需要在朕身後一同受萬民景仰——”


    他把藥碗往旁邊一放,空出手來愛憐地撫上她略顯憔悴的麵頰。


    “若你不再倔強,朕即刻去掉你惠妃的名頭,封你為後,與朕攜手共看這盛世太平。你生來命格為鳳,朕也是與之匹配的金龍,朕身旁的位置隻有你能配得上,委屈了你那麽多年,該是你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他乍一想起當時自己得知徐慧月的事情後跪在父王麵前的卑微,對比現在的皇權在手,快意就從心頭湧出。除卻蘇錦蓮倔強固執外,現在的一切已經近乎圓滿,如果她肯放下心結與自己和解,他也可以立馬派人解了她身上的毒,與她共享千秋江山。


    青梅竹馬以皇後之位相許,換作哪個女人會不心動?他頗為自得地看向蘇錦蓮,冷落了她許久,也應當是和解的時候了。縱然他常常寵幸後宮妃子,也都是悄然讓宮女把補藥換成避子湯,他的皇後之位,他的嫡長子,都是為她等著。


    空氣靜默許久,風中搖曳的紅燭映照出他臉上躍然的洋洋笑意。而她抬起頭,冰冷的手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把他推開,麵上情緒分毫不變,讓林肖玦的眼神也是從自信滿滿逐漸轉作了疑惑不解。


    “國家二字,有國才可有家,國不成國,家又何以為家。臣女首先是大齊的臣子,才能是肖玦的內人。次序不可顛倒,人生也不可重來,這是我當年給你說的話,無論你問我多少次,也隻有這樣回應你。”


    “若國家尚存,無論是為妻為妾,我都不會在乎。而今朝大齊的江山被你以詭計陰謀奪過,卻也不能好好掌管——女子塗脂抹粉是為了讓外表更為光鮮,江山朝堂的道理亦同。


    表麵延續的太平盛世不過是前朝留下來的最後痕跡,為了皇位枉顧君臣情誼,通敵叛國,滿門忠烈流放邊關抄斬全家,讓百姓將士全都為你的疑心病犧牲,無論如何掩蓋瘡孔,大齊的千載江山終究會毀於你手!“


    “放肆!”


    她話音剛落,林肖玦怒上心頭,猛地一拍桌子,還冒著騰騰熱氣的藥碗應聲而碎,嚇得外麵候著的太監宮女皆是一驚。


    蘇錦蓮並不在意他的怒火,也不懼怕他會對自己如何,她現在的存活也隻不過是為了家人而苟延殘喘,順帶著希冀有人能夠推翻林肖玦的殘暴統治,她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皇後,對其他女子來說或許是一個極有誘惑力的詞,但在她這裏,根本沒有半分價值。兩人之間的情分早已就在她得知他謀反的一刹那以一耳光終結,現在留下的全是被夫君背叛的憤,和不同立場的恨。


    林肖玦早知道她的目光不比其他女子一樣短淺,全都禁錮在一個小小的宅院上,但並未想到自己已經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來向她臣服,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複。不論之前兩人親密無間到何等程度,現在的他是名正言順的帝王,手掌世間人生死大權,又有何人敢像蘇錦蓮一樣對他不恭不敬,還這般辛辣嘲諷?


    “於我個人,你背信棄義,沒有遵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於百姓將士,你殘暴卻無能,導致多少人流離失所?目光短淺,心腸歹毒,當一個王爺已經算是你的極限,隻要坐上高位,致命缺點就會暴露無遺,我且看著這大好河山毀在你手裏,青史之上遺臭萬年,就是你!”


    怒火在心頭蹭蹭躥起,瞬間侵吞了他的理智,林肖玦一隻手高高揚起就要朝她臉上扇去,蘇錦蓮並沒有還手的意思,輕輕閉上眼,料想中的疼痛卻是沒有如期而至,手掌停在了離臉前的一寸。


    “你倒是膽子很大。”


    他冷冷拋下一句,到底還是沒把那一耳光落下。倒不是有不打女人的習慣,而是想起自己身邊的女人隻剩下了袁雅鈺還對他始終如一,自己最想要的這一個,始終以倔強的態度讓他鮮血淋漓。


    “朕本來是想和你好好和解,卻沒想到你現在還是沒有悔過自新,既然沒什麽事就過段時間再來看你——朕最後告訴你一次,皇後的位置隻為了清醒的你留著,但不一定代表朕會一直等你。”


    聽到看似結尾的話語,蘇錦蓮未作理會,隻等著他離自己而去。而纖細的腰肢忽而被攬住,林肖玦整個人竟是緩緩壓了上來,把她逼得往裏側一點點讓去。這樣的姿勢仿佛又能讓暖意在兩人之間流竄,蘇錦蓮五指狠狠攥住被角,正猶豫著是否要把他推開,林肖玦又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


    “看來你對我還不是完全地放下了,口是心非又有何用?為了那個高潔的表麵而錯失朕,等到再回頭也不是時候了。”


    她如同冰封的麵上終於有了些許鬆動,但那湧起的情感並非是對自己倔強脾氣的悔恨,而是一種令他許久也沒能看懂的惋惜。放低姿態至此,得來的除了冷臉之外就是與以前無二的爭吵,林肖玦悻悻起身,不再與她糾結。


    “碧蘿。“


    他賭氣般把腳步放得很快,蘇錦蓮也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走到門口,看見碧蘿正好忐忑不安地站在那裏便喊了她一句,被點到名字的碧蘿神色一喜:


    “皇上,奴婢在。”


    “裏麵的藥被朕不小心打翻了,你去給惠妃重弄一份再讓她喝下,夏天雖熱,不要許她貪涼。這些日子就別讓她出來,誰若問起,就說是朕的口諭。”


    他目光在碧蘿身上掃了一下,見她激動不安地揪著自己的袖子,心裏不由鄙夷這個賣主求榮的丫鬟,隻是現在他還有用得著碧蘿的地方,也不好在這個時候就把她給趕走。


    “是,皇上!奴婢一定盡心盡力給皇上辦事。”


    碧蘿笑吟吟回了一句,見他毫無留戀地離開,也不知蘇錦蓮在裏麵和他說了什麽,心裏如同小貓抓撓一樣,轉身就往裏麵走去。


    有了這一番鬧劇,期待中的柔情蜜意沒有,火氣倒是填了一肚子。林肖玦並沒有和袁雅鈺再恩愛的心思,但滿心的怒火得不到排解,偌大一個皇宮,除了袁雅鈺之外竟也是無人再能來理解幾分他的心思。


    “擺駕雲秀宮。”


    夜色深沉,天邊的一輪月被雲層遮住了一半,看不太清楚。宮中的長巷裏隻回蕩著抬轎太監盡量控製著的腳步聲,無論是笙歌曼舞的和樂還是佳人哀怨的詩句都隱匿在一圈圈的宮牆疊瓦之中,唯有轎子裏熟悉的龍涎香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大權在握的帝王,掀開簾子,涼風撲麵而來,讓原本的火氣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涼。


    長長的一條巷子似乎是沒有盡頭,一磚一瓦都極盡彰顯著皇家的鋪張。這些年來他除了推翻舊政外,不顧勞民傷財也要把皇宮裏的一切都翻新,為的就是讓自己永遠擺脫大齊的影子,可如今被蘇錦蓮提起,讓他不免又回想到自己執劍屠戮後妃的時候那些絕望的眼神。


    為了權力,手染鮮血,皇權之路本就是用其他人的黃泉之路鋪成的滿地白骨,可他為什麽又會覺得羞愧,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恍然感到淒涼?


    塵世浮華從未停歇,深宮也有佳麗陪伴左右,而放下那支執掌生殺的朱砂筆,他卻總能感覺到仿佛已經失去了一切的寂寞。


    ------題外話------


    論渣男的自我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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