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越頭上綰了個纂兒,簪一支絹花,著了鴨卵青件立領偏襟的提花暗紋長衫子,係著水綠褶裙,參差描了兩截兒竹子在上頭。


    她繃著截兒緞子,往上頭繡著小老虎,神色鬱鬱,不由得歎了口氣。


    一旁的小丫鬟,喚作月桂的,趕忙勸道:“夫人別歎氣,對身子不好。”


    梁書越問道:“你說,將軍為何對我半點兒不上心。”


    陸冥之對她有夫妻之責,卻無夫妻之情。


    梁書越到底年少,向往一生一世一雙人,想往簪花畫眉,琴瑟和鳴的生活。


    可這事兒就這麽難嗎?


    她處心積慮了許久,才得了這麽個孩子,可陸冥之對她依舊是客氣疏離,沒甚麽溫情。


    聽聞他對先頭夫人情深義重極了,當是個極深情的人才對,怎會這樣。


    月桂道:“這……將軍是個行伍之人,不太在乎兒女情長的……夫人倘若,倘若再對將軍用心些,將軍定然能體會到夫人對將軍一片深情,定然會有些感動的。”


    這話不無如道理,若不是陸冥之已然心死,那定然還是有些作用的。


    奈何,他陸冥之的韶華,並著少年人才會有的那一點心動,早就在連年的大悲大慟中消磨殆盡了。


    他實在是沒精力,再去碰那些個消磨人的玩意兒了。


    月桂人小,也沒和誰相看生情過,卻不妨礙她支招:“不如我去探探將軍喜歡甚麽,夫人準備準備,說不定將軍就對夫人上心了呢。”


    糧書越又歎氣,輕聲道:“罷了,你去罷……”


    月桂招人煩的生涯開始了。


    月桂首先捉住了看起來最好相處的李長冬:“李參將,將軍他喜歡甚麽呀。”


    李長冬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給問懵了:“將軍喜歡甚麽……將軍喜歡……打仗?”


    月桂:“……”


    這個辦不到啊……


    此後李長冬因為說將軍喜歡打仗被嘲笑了一個來月,哪有他這麽說人的。


    月桂決定轉換目標,她鼓了好大的勇氣,才對燕齊諧開口道:“燕師爺,將軍喜歡甚麽?”


    燕師爺正忙得焦頭爛額,考慮廣陽王的事兒考慮得又掉了好些頭發。聽她問話,心道,哪個不懂規矩的放她過來的。


    燕齊諧隨口胡謅:“銀子。”


    月桂更是一頭霧水了,更何況夫人也沒銀子。


    這天之後,再沒人在軍帳議事之處見過月桂。


    她被攔著不讓進了。


    月桂隻能去問女營裏的葛媽媽了。


    葛媽媽笑了笑,並不說話。


    他們這將軍啊,被歲月磨得連一丁點兒愛好都不敢有,一直被推著跌跌撞撞朝前走,唯獨見著他笑的時候,是和她家大姑娘在一起的時候。


    將軍當然是喜歡我們大姑娘。


    他那一點少年心思,忍過了歲月蹉跎,紮在心裏拔不掉了。


    葛媽媽當然不能說出口。


    梁書越和月桂終究年少,經曆的太少,不明白的太多,又怎同她說得明白呢。


    梁書越和月桂終究也沒鬧明白陸冥之喜歡甚麽。


    梁書越也依舊是鎮日歎氣。


    不過沒人有功夫搭理她,全昭軍正嚴陣以待防著廣陽王呢。


    秋風起來的時候,昭軍一眾從陝州離開,全軍東行,向洛陽方向進發。


    大軍行至沔池縣,昭軍一眾方才排開陣型,打算兩炮轟開沔池大門時,沔池人也投降了。


    和陝州如出一轍。


    一眾人等請昭軍入沔池。


    陸冥之心下起疑,可“不戰而屈人之兵”又是兵者上善,誰不樂意不廢一兵一卒就拿下一座城池呢?


    陸冥之隻好吩咐下去,全軍披甲持兵以待,以防不虞之事。


    一日,陸冥之照例巡過了營,燕齊諧說想尋個地方喝兩盅。


    陸冥之瞥了他一眼,斥責道:“現下軍中是禁酒的時候,你還想喝兩盅,你信不信我軍法處置了你。”


    燕齊諧急忙討饒:“我的將軍,你可饒了我罷,你將我軍法處置了,誰給你當軍師啊。”


    他二人朝著城中走去,漸漸地到了繁華之地,陸冥之超旁邊望了望,對燕齊諧道:“酒不能喝,不如我們去喝兩杯茶罷。”


    燕齊諧看向一旁的茶樓,龍飛鳳舞四個大字“龍興茶樓”,心道,果真是禮崩樂壞,連個茶樓也敢號稱龍興之地了。


    他道:“那……能喝兩杯茶潤潤嗓子也是好的。”


    說罷二人便上了樓,這小樓布局到還算是雅致,陸冥之沒想到這麽個小城還能見著這般的地方,心中不禁對這茶樓的主人多了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隻怕不是個簡單的人。


    他二人坐定了,要了壺茶。


    已是秋日了,隻怕沒甚麽新茶了,不過陳茶也不是喝不得,他二人畢竟在軍中摸爬滾打了多年,帶泥的水也不是沒喝過。


    陳茶就陳茶罷,聊勝於無。


    陸冥之淺嚐了一口,他沒想到,就連這陳茶,竟然也是入口純澈,回甘香甜。


    陸冥之想了想,這樣的樓,還備如此的茶,這茶樓該入不敷出了罷?


    不是用來賺錢的,那這居心就難以琢磨了。


    正想著,旁邊便有個聲音傳了過來:“看二位小哥兒麵生,當是頭一回來這茶樓罷。”


    陸冥之燕齊諧二人回過頭去,見一旁坐著個男子,才過而立之年的樣貌,穿一身藏青色直裰,朗目疏眉,瞧著和善。


    “是。”陸冥之答道,“這位大哥怕不是這茶樓常客,就是這茶樓掌櫃罷?”


    那人笑笑道:“小哥兒眼力不錯,在下正是這龍興茶樓的掌櫃,姓顏,名冰鴻。”


    喲嗬,和嘮叨大夫還是本家。


    見他自報家門,燕齊諧也趕緊接口道:“我喚作燕小五,這是我哥哥四郎,我二人是做釀酒生意的,路過此地。我哥哥怕我將要賣的酒都喝光了,就趕我來顏掌櫃的這兒來喝茶了。”


    顏冰鴻笑道:“你們兄弟二人感情不錯。”


    陸冥之聽得這句話,撇嘴“哼”地冷笑了一聲兒,看了兩眼燕齊諧:“我這弟弟不肖的很,誰同他感情不錯。”


    燕齊諧睜大了眼睛,捧心口作西子垂淚狀:“沒想到我在哥哥心中竟是這樣的。”


    顏冰鴻笑得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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