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軍圍著廣平城圍了一圈的時候,已是天放亮了。


    陸冥之轉頭對著燕齊諧道:“你先去歇著罷,兩夜沒合眼了。”


    燕齊諧忽然一時語塞:“這……我……”嗯,這前一夜還是他自作自受的。


    陸冥之長眉蹙了起來,怒道:“這甚麽這,我甚麽我?非得要我衝著你發火了才高興嗎?”陸冥之也是一夜沒合眼,如今正心裏煩躁,見他又這副樣子,不禁又窩起火來。


    燕齊諧低下頭,似乎是要換一副笑臉上來。


    陸冥之緩和了口氣,輕聲道:“你實在是不必這麽操勞的。”


    燕齊諧精神霎時就繃緊了,這話,在他找陸冥之沒事找事之前也聽他說過一回。


    他正想著,陸冥之猛然扯了他一把,怒聲道:“走!”這一把力氣頗大,險些將燕齊諧一把扯倒,燕齊諧踉蹌了兩步,好容易才跟上了陸冥之的步子。


    陸冥之扯著燕齊諧的領口,一路扯到遠處,一把將他砸在樹上,舉拳要打。


    忍了半晌,又將拳頭放下來,歎氣道:“我這兩日怎的這般想打你。”


    燕齊諧心道你以前也沒少想。


    陸冥之不說話,燕齊諧也不說話,沉默了半柱香的功夫,終是陸冥之先開口了:“你若心中有甚麽,不妨攤開了說,如今這時候,昭王和他的心腹鬧了老大的不愉快,豈不是落人把柄,把弱點送到別人眼睛跟前戳著。”


    說實在的,燕齊諧這兩天著實是別扭得不像話,陸冥之從來沒覺得他這麽欠打過。


    燕齊諧終於抬起頭來:“你當真要聽?”


    陸冥之眯了眯眼睛:“不然呢?”


    燕齊諧斟酌了半天語氣,才開口道:“我是在害怕。”


    陸冥之長眉一揚,道:“怕甚?”


    燕齊諧道:“怕待北伐過後,你就當真成了主上,而我是臣下。”


    陸冥之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就可勁兒地作了一回死?”


    燕齊諧燕齊諧抬起頭來,又呲了呲牙笑了起來:“是啊,可不是作死嗎?我現在才當真知道荒唐。”


    陸冥之思索了一會兒,沉聲道:“就算我當真登了大寶,你也終究是不同的。”


    燕齊諧眉間顫了顫,似乎是有話要說,卻依舊是閉了嘴。


    陸冥之負著手,慢慢踱了兩步,口中道:“咱們兄弟一遭,你要做善人,我便替你鋪路,你要做惡人,我便陪你天打雷劈,你要前去殺出一條血路來,我便給你當狗頭軍師。雖不敢說萬事有我,但我定當萬死以赴。你陸北鯤在,我燕南鵬就在。”他轉頭一瞪燕齊諧,“這話是誰說的?”


    燕齊諧頓了頓,道:“我。”


    陸冥之道:“我還記得,你就忘了?你既說得出這樣的話,那自然同別人是不同的,前提是你沒忘。”


    燕齊諧深吸一口氣,道:“我沒忘。”


    陸冥之忽然怒道:“那不就得了?!你我二人甚麽關係,試探來試探去的有意思嗎?”


    燕齊諧笑道:“沒有。”頓了頓,又道,“對不住。”


    陸冥之皺了皺眉,道:“這事兒就這麽忘了罷。”


    今後不提,就這麽過去了。


    燕齊諧抬起頭來,又笑嘻嘻道:“哥哥。”


    陸冥之:“作甚?”


    燕齊諧終是笑得眉眼彎彎,一雙桃花眼中波光瀲灩了,他呲著牙,嘿嘿嘿道:“你還是打我罷。我看你憋得快忍不住了。”


    陸冥之額上青筋暴起,怒吼道:“你也知道?!”


    燕齊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先走了,去瞌睡個半盞茶的功夫。”


    陸冥之:“你!”


    燕齊諧頭一轉眉一挑:“方才可是你說的,你讓我不必過度操勞,先下去歇著。”


    陸冥之扶額無奈了一陣,強忍住又想揍他的情緒,怒道:“滾滾滾。”


    燕齊諧哈哈笑道:“得令。”抬腳便走。


    陸冥之忽然頓了頓,又喚他:“小五!”


    燕齊諧頭也不回:“啊?”


    陸冥之道:“隻許睡兩個時辰,午時便滾回來!”


    燕齊諧的聲音傳過來:“午時回來?作甚?你要斬我首啊。”


    陸冥之朝著燕齊諧咆哮道:“讓你滾回來議事!!!!!”


    說讓他別過分操勞了,還當真不打算操勞了?


    陸冥之心中一陣氣結。


    不過,好在,還和從前一樣。


    ……


    果真等到了午時,陸冥之準時到了燕齊諧帳中去將他錘了起來,燕齊諧大叫大嚷,鬧了好一陣子才起來。


    燕齊諧攏了攏頭發,依舊將那一統山河巾罩在頭上,一絲不苟地將碎發全都收了進去,轉臉問陸冥之道:“你看我這樣,像不像個翰林大老爺?”


    陸冥之:“嗬。”


    燕齊諧哼了兩聲,道:“不像便不像,嘲我作甚。”


    陸冥之恨不得上去錘他兩拳:“說正事!!!”


    燕齊諧這才正色道:“我歇息前吩咐人去探了,方才回來報過我……”


    不等他話說完,陸冥之冷笑兩聲,又道:“原來你早醒了。那你還怎麽叫嚷著不樂意?”


    燕齊諧撓了撓頭,不對,撓了撓他的一統山河巾,道:“這不是回籠覺睡不醒嘛。”


    陸冥之不理會他,道:“說罷,回來報了你甚麽?”


    燕齊諧道:“回來報了我,護城河中的水,是從哪兒引來的。”


    陸冥之“嗯”了一聲,又問道,“領人去堵了?”


    燕齊諧“嘩”地將扇子展開,又自認瀟灑地搖晃了起來:“那是自然。”他又道,“我方才睡回籠覺前已然吩咐過了,哥哥大可不必再操心。”


    陸冥之道:“果真乖覺。”


    這回燕齊諧又不滿地大叫起來:“甚麽叫果然乖覺,我這不是怕你過分操勞嘛。”


    陸冥之哭笑不得:“好好好。”


    果真這家夥,何時都是這個德行。


    顯然前兩日的不快已然不放在心上了。


    旋即燕齊諧又道:“這堵起來恐怕還要花不少功夫,我們且歇兩日罷。”他頓了頓,又道,“再將別處挖開個口子,淺淺攔住了,待到咱們何時再要攻城,便再挖開來便是。”


    到時這護城河中的水,便盡數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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