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既然主動送上門來,我們就絕不手軟!”


    尹其川高亢的聲音於劍閣內久久回蕩,餘音不止。這聲音仿佛擁有無形的號召,各弟子因此更加戰意高昂,不一會便整好隊伍,舉劍指向衛征。


    “尹其川,你……!”衛征大驚之下,心底氣怒非常。


    他不愚笨,就算剛才沒反應過來,但現在就立刻明白尹其川要做什麽——與自己劃清界限。


    畢竟,原本尹其川和自己的合作就是暗中進行,本就火中取栗,風險極高。風險便是:一旦暴露出去,就徹底坐實了“天正派與魔教”勾結的傳聞,而他尹其川就是玷汙門派百年清譽的罪人!


    現在暴露了,那為了天正派的名聲,尹其川定然急於撇清與魔教的所有關聯,並號召弟子一同奮戰強敵,這樣才能在天下人維持一尊凜然之軀,不辱一代掌門之風!


    想至此,衛征心中不由冷笑:確實是符合常理的做法啊……對這些名門正派來說。


    但他無暇顧及這種背後插刀的卑劣手段,腦中盤桓的隻有一個念頭:喬歌怎麽辦?


    喬歌現在完全被義父控製,將來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可是尹其川的姐姐!就這樣阻止自己救援,任由其淪為魔教的工具,為江湖徹底唾棄,尹其川於心何忍?


    “尹其川,我要去救喬歌,”衛征聲線冷了數十倍,“你也要,攔著我?”


    “……”


    尹其川不語,白衣翩翩地穿過眾弟子,從容上前,與衛征遙遙對峙。


    一手撫上腰間劍柄,卻始終按兵不動。


    片刻,他輕描淡寫地道:“喬歌,還有【瓊冥】,我自會安排人帶回。”


    “至於你——數月前,未殺你之罪過,”他微微仰首,像是俯視衛征般,靜穆中一絲傲然。


    風起,穿梭不息,兩人衣袖漸舞。尹其川緩緩拔出劍,寒光如雪靜靜流淌,隻一眼望去便覺鋒銳至極,仿佛吹發立斷、觸之即血。


    “由本掌門,親自彌補。”話音剛落,衛征突覺不對——尹其川的聲音,從對麵數丈之遙,變為響於身後!


    他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便抬起右臂,銀刺突起,格擋從背後劃來的一劍!


    ——尹其川,就在說“親自彌補”四字之時,如同幽靈般現身於衛征後方!在眾人都未反應之前,他便毫不猶豫地揮劍,淩厲迅疾地朝衛征刺去!


    見衛征反應極快地擋下一擊,他不慌不忙,眼神微閉,然後再睜,眼前所見不再是衛征的後背,而是他的正麵!


    呼吸之間,腳步輕點,身形瞬移;眨眼片刻,所處方位便能隨心所欲,任他尹其川逍遙馳騁!


    “是掌門的【步虛聲】輕功!”眾弟子不由驚歎,原本欲上前的腳步紛紛收起,將戰場留給了尹其川和衛征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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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虛聲】,原指道士在禮敬神明時所吟誦之聲。


    但在尹其川的武學中,它卻有了另外的含義——隱足音,去身形;虛實難辨,變化莫測。


    其真正的效果就是“化蹤跡於無形”。在肉眼之內,瞬息之間,隱去一切移動步伐、軌跡,連因高速移動帶來的流風都消失不見。


    仿佛此刻的他就該在這裏,哪怕上一刻他還在數裏之遙。


    至於移動多遠,使用多長時間,取決於使用者的內力多少。【步虛聲】極耗內力,所以尹其川平日很少使用;一旦使用,便一定速戰速決!


    這套神奇的功法,乃天正派前前任掌門——天正派大長老的獨門身法。在他尚在人世、未當掌門時,曾教導多位弟子成才,卻無一人習得他這手絕技,因此甚為遺憾。


    直至他位列掌門,收尹其川為弟子,遺憾終成驚喜。


    後來,在中原魔教之戰中,尹其川數次與衛征交手,幾乎每次都會使用這套輕功。畢竟,魔教少主所習的輕功【禦風辭】,速度也是快到天下莫及,如迅雷刹那,鬼魅難尋。


    【步虛聲】強調“隱”與“現”,攻人於無形之間;而【禦風辭】側重“快”與“烈”,奪命於疾風拂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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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正派弟子這邊,因掌門使用這未曾敗績的武功,頓覺身心輕鬆不少,然形態方陣依舊肅穆井然,持劍之手還是穩重沉著。


    顧月嬋則緊抿唇瓣,一言不發,眼神時刻盯著衛征——她隻能盯著衛征。


    因為肉眼已捕捉不到尹其川的身影;而一旦衛征突然防禦或進攻,必然是尹其川微降其速,與之交手之時。


    隻有此時,她才能看到自家夫君,以感心安。


    但同時,顧月嬋觀察著衛征的身影,心中疑慮漸起:“為什麽,衛征沒有使用【禦風辭】?此時他根本毫無勝算……莫非是,他已使用過一次,今天不能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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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下去……不行!


    幾個回合下來,衛征已是疲憊不堪。


    他已用過魔教輕功【禦風辭】,今日內不得再用。眼下,唯一能與尹其川【步虛聲】抗衡的,唯有這些年來和他作戰的經驗,身體高超的反應能力。


    與輕功高手對決,除非自己和他速度一樣快,否則隻能減弱視覺,並利用其它感官感應,盡可能避開最致命的襲擊——衛征常年以輕功決勝,所以在反輕功、克高速上,也是頗為熟稔。


    加上與尹其川是多年對手,開戰頻繁,尹其川的一招一式他都熟記於心。通過預判,他暫時能抵擋對方的出擊。


    但是……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高手對決,要得不僅僅是刻板的招式,還有靈活的戰略!


    而戰略……正是尹其川的專長!


    這般想著,衛征不由咬牙,下意識躲閃時又不得不腦中運轉,心中念著戰術技巧,身形以防為主,以守為攻。


    可,又是數回合下來,兩人依舊成膠著之態。尹其川還是按照最基本的天正派劍法出手,沒有絲毫變化。


    ……怎麽回事?


    衛征避開看似凶險實則死板的一劍時,瞄一眼自己的一身灰衣——已有破損,身上也是細小傷痕不斷。這無可避免,畢竟對方高速在前,自己就算再怎麽身手矯健,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可這不符合尹其川的作戰風格!要是以往,他早就能造前後夾擊之勢,令自己進退兩難,甚至把自己逼上死路!


    難道他……想放自己一條生路?衛征如此想著,身形躲避之餘開始不斷後退——離身後大開的窗戶越發接近。


    而尹其川仿佛毫無察覺,任由衛征朝著窗戶逼近。


    果然……衛征眼見尹其川毫無阻攔之意,心底鬆了口氣,後背穩穩地撞上窗沿。隨即定神,猛然翻身而躍,離開劍閣內,身靠劍閣外壁迅速下滑!


    而尹其川真的沒有立刻追出窗外,而是停下輕功,止步於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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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門?您這是怎麽了,為何不追了?!”眾弟子見大好的戰局就這麽戛然而止,不由相顧疑惑一片,紛紛衝上前來,追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顧月嬋最先趕到尹其川身邊,見他身形略疲,倚在窗口,擔憂地道:“夫君,你怎麽了?”


    “無妨……”尹其川擺手,“今日身體不適……加上剛才使用步虛聲,內力已耗不少,我不會再用了。”


    “這!……”眾弟子不由咋舌——掌門身體不適?


    不對啊!明明方才攜弟子趕到劍閣時,還是那副雲淡風輕、英姿勃發的模樣;而剛才雖被衛旬威脅,可身上也沒受任何傷!


    “……”顧月嬋見尹其川看似虛弱的模樣,心下立刻明了:果然,夫君在放水,他不可能置衛征於死地。


    但,這樣做,根本瞞不過在場的弟子啊……


    她這邊想著,另一邊聽得弟子叫道:“不好,那魔教少主要逃了!”於是定睛一望,果然衛征已然落地,雖無速度加持,但也三步並一步地朝山下逃去!


    她再度看向尹其川,口中不言,目光卻傳遞無聲話語:就這樣讓他逃走,弟子們鐵定心生懷疑!


    尹其川也看著自家夫人的眼睛,眸中清光浮動。


    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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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另一邊,衛征平穩降落在劍閣前的草坪上,麵前是與劍閣等高的藏書閣,左手邊是一棵蒼然古鬆。


    而古鬆旁便是下山之路,寬闊無阻!


    “先離開九皋山,再去追尋喬歌蹤跡!”他如此想著,三步並一步地朝那裏奔去——可誰料,還未跑幾步,便又有大群弟子沿山路而上,浩浩蕩蕩衝上前來,將唯一出路堵得水泄不通!


    與此同時,尹其川、顧月嬋和一眾弟子也從劍閣中趕出,立於衛征後方,封死其退路。


    劍閣、藏書閣、古鬆,與這山中平地裏成三角之勢。現在古鬆山道被攔,劍閣後路被堵,唯一暢通的便是那五層高的藏書閣——卻無任何下山逃生之途!


    衛征的呼吸不由起伏加劇,冰冷的殺氣逐漸縈繞。


    ——看來,又要大開殺戒了。


    “魔教少主!方才劍閣頂層一戰,你身負有傷,輕功亦不能使,”


    這時,身後尹其川再度發話,朗朗之言回響天地:“我思來想去,若以輕功敗你,實屬勝之不武,將來即便以你邀功,定讓天下人恥笑!故此,接下來我不再動用輕功,你我二人,在眾弟子見證下,來一場公平對決!


    “就在這裏,殊死、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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