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魔教教主?


    荀赫勉強以內力防禦周身的寒意,緩緩舒出一口白氣,慢慢抬起頭來。


    冷峻而清瘦的麵龐,淩厲又蔑視的目光,黑袍颯颯,邪氣叢生。若非他知曉衛旬真實年齡,否則從這一身外貌氣場來看,很難想象他已年過五十,知天命之歲。


    遙望衛旬片刻,他又緩緩扭頭,將目光投向厲虹影。


    厲虹影此刻也正凝視著他。臉上原本輕鬆的笑意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炬的雙眼,微抿的嘴唇。神情平靜,像是風暴來臨前的海麵,偶爾的起伏之下,醞釀了不知吞噬多少仇恨的排山倒海、驚濤駭浪!


    ——十八年前,初出茅廬的厲虹影,與魔教抗爭的首戰就是魔教教主衛旬。相鬥八十餘招才落敗,這比尋常江湖人已是風起獨秀,令人嘖嘖稱奇。


    但對於她卻不是這樣——因為她落敗時,幾乎被衛旬打成了殘廢。隻要對方再多出一招,她便頃刻間身首分離!


    如果不是父親舍身相護,替自己連中其數掌……想到心誌蓬勃卻不得不病榻晚年的錚錚鐵骨,厲虹影忍不住咬牙,一手握拳到微微顫抖。


    而這時,喬歌身上黑氣越發濃厚聚集!她不得不甩下手中劍,痛苦地抱頭,麵龐擠壓扭曲到仿佛身軀正在被撕裂——“不!不!住手——!!”


    厲虹影和荀赫這才如夢方醒,將凝聚在衛旬的目光收到喬歌身上。荀赫立刻衝上前扶著喬歌,牽引著她緩緩向後退去;而厲虹影神色雖緊於喬歌,另一手依舊持著劍鞘,橫刃於陳子令喉前。


    荀赫將喬歌引至距厲虹影十步處,令其緩慢坐下;隨即抬手,觀望纏繞臂上的幾縷黑氣。


    “徒兒,用自身內力驅散掉。”厲虹影吩咐道。


    荀赫聽聞,立刻手豎劍指,運轉內力於七經八脈,黑氣因此消隱而去。


    坐下後的喬歌表情似乎沒剛開始那麽痛苦,但仍舊粗喘連連不休,冷汗如雨墜落。她嚐試著盤腿而坐,欲調節自身內力以抵抗【噬天】之氣,然而效果甚微。


    厲虹影見狀,再次抬眸直視衛旬,見其依舊立於竹葉枝尖,似乎沒有下來之意。


    片刻後,她道:“魔教教主此刻前來,應當不是在這裏控製喬歌給我們看的吧?”


    “當然不,”衛旬淡然道,“帶走我的下屬陳子令,以及瓊冥劍主。”


    “哦?”厲虹影唇角一勾,手中捏緊劍鞘,鐵刃便離陳子令更近一分。


    “大人!”陳子令心中大喜——衛旬既來,那麽就算有這厲虹影,自己也定能安然逃脫!可這厲虹影卻毫無眼見,居然還將自己威脅得更狠……有何用?


    十年過去,就算厲虹影的劍術更進一步,然魔教教主的身手亦不曾落後!


    想到這,陳子令覺得右手原本難以忍受的劇痛也減輕了不少,他口中再度發笑,道:“厲虹影,勸你不要自尋死路,若是大人出手,你和你徒弟都沒好……”


    “唰”的一聲,劍鞘後撤一半,鐵刃露出更多,也更貼緊陳子令一分!


    “閉嘴,勸你不要自尋死路,”厲虹影冷冷道,隨即衝衛旬明媚一笑:“魔教教主,我厲虹影未必勝得了你,但並不代表我克製不了你——因為你的弱點,就是陳子令。”


    此言一出,陳子令瞳孔立刻緊縮;而遠端的衛旬雙目微睜,但很快又恢複平日狹長幽深的模樣。


    “因為陳子令是你背後組織十分重視的‘人才’,衛旬,我說的沒錯吧?”厲虹影爽朗地笑道,“你身為魔教教主,然所行所為、一舉一動,都要向那個組織報備,因為資金來源皆來自於他們……我說的可對?而陳子令,名義上是你的下屬,實質上卻是組織安插你身邊的監視者。”


    ——————————————


    重山縹緲,江水奔湧;竹林幽然,皓月當空。


    衛旬依舊立於竹枝之巔,對於厲虹影的述說不反對,也不讚同,仿佛隻是一個淡漠的聽客,似乎與自己毫無關聯。


    半晌,他才道:“所以呢?”


    “所以,如果陳子令死了,組織會找你麻煩,甚至會影響到新魔教的複辟。”厲虹影說著,將半落不落的劍鞘完全丟開,生鐵劍全刃都暴露在月光之下,緊緊吻著陳子令的咽喉。不出片息,陳子令的脖頸便殷出一絲血意。


    陳子令已是一字都不敢說,全神貫注於那痕隨時可索命的利器。


    衛旬靜靜地遙望著,身形始終屹立不動,藏於寬袖的手卻微微蜷縮。


    這時,一旁觀察喬歌情形的荀赫發話:“喬姑娘?你好點了?”


    厲虹影聽言,立刻看向喬歌——隻見喬歌原先渾身叱吒的黑氣竟兀自收斂、退散,而喬歌也能夠順利地打坐凝氣,依靠自身內力對之進行壓製。很快,她的喘息聲不像方才那麽粗重,冷汗也漸漸幹涸。


    “她很快就會恢複。”衛旬道,“把劍收了。”


    厲虹影淡淡一笑,並未立刻收劍,而是繼續觀察喬歌的狀況——很快,如衛旬所言,喬歌身上黑氣已蕩然無存,她有些頹唐地佝僂著腰,眼神飄忽不定,臉色蒼白得仿佛重病初愈。


    厲虹影抬開劍,不客氣地將陳子令往前一推:“滾。”


    陳子令向前踉蹌幾步,驚魂未定般抹了下脖子上的血;最後略微一側眸,冷哼一聲,便幾下飛躍往竹林深處而去。


    微風清揚,厲虹影再度抬眸時,那立於竹林的黑影已然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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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姑娘,你怎樣?需要在下幫忙麽?”


    這邊,荀赫見喬歌渾身無力,主動伸手想扶她起來,被其側身躲開。她輕聲道:“謝謝,我自己能行。”


    然後,她便一手撐地,腳底發力,頗為費勁讓自己站起身、穩住形。荀赫在一旁看著,搖了搖頭,心想道:“唉,一代瓊冥劍主,如今竟成如此……”


    “徒兒,過來,為師有事安排。”


    厲虹影立於江岸扁舟一側,雙手抱臂,喚自家徒弟道。於是荀赫不再管喬歌,小跑到師父身邊,抱拳:“師父請吩咐。”


    “這封信給你。”厲虹影邊說邊從腰間荷包中抽出一張疊起的紙——說是紙,其實用布料形容更為妥當。荀赫雙手接過時,隻覺觸覺一片柔軟冰涼,仿佛上等的絲綢織就,稍微靠近還有一股不知名的清香。


    “師父,這是……?”


    “是朝廷的信。”


    “?師父為何……”


    “師父一會要帶喬歌去長生穀,沒法親自帶信去見人,隻能委托你。”厲虹影道,“這是一份履約,是關於我們寒劍林,以及……司馬世家。”


    荀赫一愣,腦中立刻浮現一縷飄然蓮香,女孩的眼睛若晨曦朝露,攜一襲純白如雪從畫中而出。


    思緒遊走了好一會,荀赫才回歸現實,問道:“履約具體是指何事?”


    “……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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