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爐峰上。


    自從胡氏家主自我了斷之後,他們又被封山十年,所有的族人隻能乖乖待在山中,不敢私自外出。十年期滿後,他們也不敢再去找法燈和尚的麻煩了。至於近鄰的雲羅山,他們也沒有過多交往,反而跟南麵的乙黍湖劉氏更為親近。


    經過這些年的經營,胡氏一家在這一帶終於算是站穩了腳跟。


    這一日,玉爐峰的胡毓竹帶著幾位族人往乙黍湖飛去。近些年來,她們家飼養的護山靈獸青麵玉狐竟然喜歡食用那邊的四鼇奇微蝦,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親自到乙黍湖去挑選一些上好的四鼇奇微蝦回去。


    她們乘著二階靈舟,來到了乙黍湖岸邊的一處迎客亭。當她們落地之後,迎客亭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一尊銅鍾矗立在裏麵。


    這時候,胡毓竹覺得有一點奇怪了。一般來說,劉氏家主都會派一兩位族中子弟在此接待來客,風雨無阻。而今,這邊竟然無人駐守,實在是有點不尋常。


    不過,既然沒人出來接待她們,胡毓竹自覺跟對方算是老交情了,她也渾不在意,差人上去敲響銅鍾。


    這邊的銅鍾一響,水府裏就會立馬得知有客人臨門,裏麵的人還可以從水鏡中看到外麵的景象。到時候,他們開啟陣法,胡毓竹幾人也能順利進入水府中。


    過了足足一炷香時間,胡毓竹在外麵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而且湖裏也沒有絲毫動靜,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頓時,胡毓竹覺得有古怪了。難不成水府中出事情了?


    於是,她又抱著懷疑的態度,親自去敲響銅鍾。


    不久後,湖水一陣翻滾,一條通道從迎客亭這邊一直延伸到湖底。通道中,有幾十個由流淌著的湖水組成的階梯,看起來頗為壯觀。


    這時候,胡毓竹瞪了一下剛才敲銅鍾的族人。剛才她肯定是沒用上勁,鍾聲沒傳達到水府中,難怪對方都不知道自己過來竄門了,害自己白擔心了一次。


    “你們在這邊等著。”說完之後,胡毓竹踩著水梯,扭著身子走下去。


    途中,胡毓竹聞到了一些腥味。不過,她很自然地忽略了。湖中本來就生存著一些魚蝦龜蟹,有腥味是很自然的。雖然說,這一次的腥味讓她有一點難受,她還是不疑有他。


    當她走到湖底時,水府中的法陣打開了一道小口子。


    胡毓竹見此,啐了一下,道:“好你個劉海鈞,連出來迎接我一下都不肯,讓我自己進去。”


    往日裏,這個叫劉海鈞的男人,都會出來跟她說幾句葷話,再將她迎進去。


    雖然對方沒出來迎接她,胡毓竹卻也不是一個矯情之人。她嘟囔了幾句後,就順勢走了進去。


    進去後,她沿著一條由五顏六色的貝殼鋪成的小路,踱步到劉氏的議事廳中。她走了許久,總覺得不對勁。


    當她環視一圈,終於發現了症結之所在。往日裏,沿路上都有一些族人在做著事情,熱鬧得很。而今,一切都是靜悄悄的,讓她覺得很不習慣。


    這種安靜到掉下一根細針都能聽到動靜的氛圍,讓胡毓竹的心裏蒙上了一層疑問。她皺著眉頭,輕手輕腳地走著。


    終於,她走到了議事廳前。當她提著裙擺走上台階時,先是聞到一股濃鬱至極的血腥味,讓她幾次三番幹嘔欲吐,緊接著她看到了裏麵堆疊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屍體。


    他們的死狀極慘,幾乎都是清一色地圓睜著雙眼,死不瞑目的樣子。


    “啊!”


    胡毓竹大叫一聲,嚇得往外麵跑。雖然她是從碧水地界而來,見慣了各種爭鬥,手中也握有幾條人命,但是她何曾見過這種人間慘狀。光是看上一眼,就讓她心驚膽戰,害怕不已。


    一路上,她恨不得自己再多長兩條腿,隻得拚命地往外麵跑,就連駕馭劍光飛遁都忘記了。


    幸好,她一口氣沒停下來,一路跑到了迎客亭。她也沒留意到,原本被她留在這邊的幾位族人竟然不見了人影。下一刻,她直接招來劍光,就往玉爐峰跑。


    在飛遁時,胡毓竹一想起剛才慘無人寰的場景,竟然被嚇得一直不停地嘮叨著。盡管她的飛遁速度歪歪斜斜,速度卻也不慢。


    她的異狀,被守在飛雲嶺的伏陽真人察覺到了。通過她口中的自言自語,伏陽真人大致知道那邊發生了滅門慘案。


    這時候,他將廣亮叫過來,吩咐道:“乙黍湖那邊恐有事情發生,應該跟這邊有所關聯。雖然,你尚未找到陽神真君過來幫忙打開福地,說不定那邊就是一個突破口。”


    聽到這裏,本來廣亮有點沮喪的神情,突然就如同冰雪遇到驕陽化開了一點,他連忙說道:“師叔祖,那我過去查探一下,您在這邊幫忙看著。我們可別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


    伏陽真人直接將他的話打斷,說道:“探查一事還是我去合適一些,你在這邊好好看著。”


    由於廣亮的修為遠遠不及伏陽真人,自然爭不過對方,所以他隻能在這邊守著,探查交給對方去做。不過,伏陽真人卻也不是魯莽行事的個性,在去之前,特意交給了廣亮一張四階靈符。若是對方實在是太彪悍了,遠非他可力敵,可以讓廣亮瞬間挪移過去相助他一臂之力。


    做好這一番安排後,伏陽真人化為一道劍光往乙黍湖的方向飛遁而去。


    他一到目的地,聞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就微微皺起眉頭。


    對方凶殘至極,竟然一下子將幾千口的乙黍湖劉氏都滅門了,一個不留。若是再加上湖中的魚蝦龜蟹,傷亡者不計其數。


    伏陽真人行走修行界兩三百年,自然知道似這等魔道功法,皆有吸食生靈精血和生魂,用以提升實力的特性。就算對方原本的實力不值一提,在侵害了這麽多生靈的情況下,對方的實力肯定也能獲得極大的提升,所以他完全不能掉以輕心。


    他將一枚寶珠祭了起來,高懸在他的頭上三尺處。寶珠在日光的照射下,仙氣氤氳,遠遠看去似有無數的人影孱動。


    寶珠放射出七八尺的寶光,剛好將伏陽真人籠罩得嚴嚴實實。


    做好了這一些準備後,伏陽真人沿著剛才的水道慢慢走進湖底。


    很快,他便走到了乙黍湖的議事殿。稍後,他同樣看到了人間慘狀。數千具死屍被隨意扔得滿地都是。有一些已經被吸成了人幹,還有一些被撕得七零八落,碎成一地。


    伏陽真人畢竟是意誌無比堅定的金丹真人,成名數百年,什麽場麵沒見過。他的抵抗力可比別人要強太多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神情戒備著。


    就在他隻走了一半的距離時,七八道黑光從四麵八方撲了過來。


    伏陽真人掐了幾道法訣,從寶珠裏立馬飛出來幾把飛劍。它們齊刷刷地迎向那些黑光。


    ……


    大自在福地。


    在極東之地,隻存在著一處全由砂礫組成的砂山。


    此時,這處砂山看上去像是被攔腰折斷,露出了一尊黑色奇石,正是福地的界碑。


    不過,界碑上時常有黑影蠕動著,而且它被一圈光罩籠罩著。


    在光罩的四周,有十八尊嬰兒拳頭大小的佛像漂浮著,發出無量佛光。這些佛光連成一團,組成了一個蓮花座的模樣。在蓮花座上麵,盤腿跌坐著一位寶相莊嚴的年輕和尚,他正是法燈和尚。


    與此同時,距離法燈和尚不遠處的虛空中,也有一朵七八尺見方的錦雲。陳詠諾就躲在錦雲裏。


    他臉色平靜,也沒有絲毫的焦躁。盡管他已經在這裏待了半年時間,換算成福地中的時間流速的話,那就是整整十五年。


    在這段時間裏,陳詠諾總共出手了四次,其餘時間他就如同這個模樣,安心修行。


    說是修行,其實也不完全是。畢竟在這種環境下,必須要時刻保持警惕,哪裏可以像是在家裏閉關一樣,完全放開心神。


    所以,陳詠諾隻能是分出一小部分心神在法燈和尚這邊,另外的心神則是用以參悟雷祖法身上的符紋。


    經過這麽長一段時間的準備,他幾乎將剩下來的符紋都參悟清楚了。如果他能夠從這邊逃出去,就可以著手準備閉關一事了。


    而且,在這段時間裏,陳詠諾五階玉缽中的兩株三階紫靈棗和一株三階青陽桃,也終於相繼成熟了。這些三階靈果,肯定是比不上四階靈果的效用大,但是它們勝在數量多,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收獲。


    如今,萬事俱備,就隻差臨門一腳,他的雷祖法身就要徹底成型了。當然了,這臨門一腳,便是從這裏突圍出去,返回外界。


    從法燈和尚身下的光罩來看,他們距離最後的破關而出也是不遠了。


    原本,陳詠諾還寄希望於外麵有大神通者,可以破開福地屏障,將他們二人解救出去。如今看來,合他們二人之力,通過界碑出去的機會更大一些。


    這時候,陳詠諾算了一下時間,趕緊收功停下。緊接著,他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包裹界碑的那處光罩。


    隨著虛空中十八佛子持續不斷念誦天龍禪唱,這處光罩已經布滿了金字經文,閃耀出潔淨無瑕的佛光。


    突然之間,這些佛光似乎達到了極限,緊緊貼住光罩,並順而透體進入。不久後,佛光進入到光罩內,照射在遊離界碑的黑影。


    這道黑影發出了慘叫聲,開始破口大罵。


    緊接著,這道黑影碎裂成另外兩個小一些的黑影,它們看起來像是在互相追逐著。


    “劍無涯,你再怎麽跑都沒有用!你永遠都逃脫不了我的手掌心。”


    “你這個卑鄙小人,***兒,還用上了種魔大法,簡直就是一個邪魔。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要用萬鬼生啖你的元神,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陳詠諾無視兩道黑影的惡毒咒罵之聲,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一揮手,就是一蓬帶著滅絕氣息的雷光,將這個原本奈何不得的光罩包圍得嚴嚴實實。


    光罩上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音,而且它上麵的光芒立馬變得黯淡了不少。


    在雷光和佛光的雙重夾擊下,光罩變得越來越薄,已經有搖搖欲墜的趨勢了。


    這段時間以來,輪到陳詠諾出手的機會不多。但是,每當發生佛光透體而入時,就會有這樣的機會出現。這時候,便是陳詠諾能夠大展身手的絕佳時刻。


    說起來,他身上的清微滅絕雷光,在吸納了天譴劫雷的雷煞之精後,帶有一絲破滅一切的特性。它在煉化光罩時,能夠起到的作用還是極大的。


    如果沒有陳詠諾這四五次的全力配合,光靠著法燈和尚的十八佛子天龍禪唱,想要達到如今的這種程度,至少還要多出一倍的時間。


    看著這個惱人的光罩,已經臨近破裂邊緣,陳詠諾就心生歡喜。這段時間以來,他實在是受過了。他之所以在這裏待不住了,主要是因為界碑上的那個惡靈太聒噪了,時不時就把他和萬劍山莊嫡傳弟子劍無涯,也就是被他強行融合的那個人影之間的恩怨情仇,全盤說出來。


    剛開始時,陳詠諾還是覺得挺新鮮的,畢竟他們之間的故事延綿了上百年,牽涉眾多,聽起來挺帶勁的。但是,若是讓你一件事情聽上個幾百上千遍,那肯定是相當於噪音了。


    說實話,他並沒有法燈和尚的這種定性,人家畢竟同一篇經文都可以念誦無數遍了,聽這種故事真不算什麽了。


    盡管光罩已經瀕臨破碎邊緣,但是界碑上的兩個人影也終於又要合在一起了。若是此次不成功的話,他們還得再多辛苦十幾天時間不可。


    陳詠諾哪裏肯放過這次機會,他毫不猶豫地就將朱紅色葫蘆中的雷母之精放了出來。在他上一次的收集時,絕大部分雷煞之精是被煉化到雷母之精裏的。


    若是真要比較雷母之精和滅絕雷光威力的話,雷母之精幾乎可以等同於六階道法,滅絕雷光還算在五階道法的範疇中。


    雷母之精看似如有實質,它一撲到光罩上,對方晃動的程度越發激烈。


    終於,它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兩道黑影合在一起的關鍵時刻,將光罩徹底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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