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涼八熱十六道精美菜肴被流水一樣地端了上來,而後那個小夥計昆綸也不離去,躬身在一邊小心地伺候。


    陳景雲隻吃了一口,便不由眼睛一亮,手上的動作也快了幾分,能把尋常的食材料理到這個份上實屬不易,彭仇引以為傲廚藝跟人家一比那就是個渣渣!


    紀煙嵐也似乎對這一桌的菜肴十分滿意,吃相比陳景雲優雅不說,下箸的速度竟也不慢,隻有許究淺嚐輒止,似是食之無味。


    像許究這樣的宗門高層,等閑不會理會外門中的瑣事,蓮隱宗統轄的中州之南,地域十分廣大,其中分布著的眾多世俗城郭和萬千百姓都由外門管理。


    龐大的外門依附於內門諸峰,個個分堂遍布宗門周邊,若是將凡塵俗世比作一汪池水,那麽蓮隱宗外門就像是朵朵荷葉漂浮於世俗之上,為宗門這朵盛蓮供給著新鮮的血液。


    雖然蓮隱宗外門名義上位列內門諸峰之下,但是所占的資源卻絲毫不少,內中可謂是藏龍臥虎,連一些道途無望的大修士也會領了外門的閑職,盡量為族人們收攏一些好處。


    許究這些年雖然在蓮隱宗內受了不少的氣,有時也會心生怨憤,但是他當年既然肯為宗門之事拚盡傲蓮峰精英,心中對宗門的忠誠自然是不缺的。


    今日在這伶仃樓中遇到了一件事關外門的齷齪事,雖然隻是小事一樁,卻也令許究自覺顏麵大失。


    半步元神境的大修士一旦動怒,不說天地變色,但是周身散出的氣機怕也不是一座小小的酒樓能夠承受的。


    好在有陳景雲當麵,笑吟吟地瞥了許究一眼之後,這位傲蓮峰主人立時就像被冬日裏的冰水給淋了個透心涼,隻能小心地收斂氣機,繼續裝扮跟班小廝。


    有了可口的飯食,自然還要配上美酒才行,入鄉就要隨俗,陳景雲又命小夥計去取樓中最好的佳釀,不片刻,兩個人頭大小的酒壇就被小夥計小心地捧來。


    拍開酒壇的蠟封,一股清冽的酒香就飄散了出來,陳景雲聞了一口不由輕咦出聲,不想小小的酒樓之中居然會有如此美酒。


    此酒雖然比不得那些修仙界的靈酒,但是在世俗之中卻該是絕品才對,於是便邀紀煙嵐與他共飲,許究那裏卻是沒份兒。


    昆綸見客人似乎對酒菜全都十分滿意,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小夥計,你家這菜燒的不錯,酒也是上品,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昆綸見是那位自己看不清麵貌的青衣道士出言相問,直覺自己萬萬不能在言語上欺瞞,於是連忙躬身道:


    “不敢隱瞞佳客,這桌菜肴出自家嫂之手,而這酒名為‘伶俜’,也是家嫂依著祖傳古方在自家小酒坊裏釀出來的,隻因家中人丁單薄,未免禍事,是以等閑不敢將之待客。”


    “哦?看來你們一家倒盡是些聰明人,懂得自保之道,既然輕易不肯示人,今日卻為何又要將之獻出?難道不怕我等生出貪念?”陳景雲見小夥計答的誠懇,複又問道。


    昆綸聽出陳景雲語帶笑意,於是也跟著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的白牙,而後恭敬回道:


    “您三位自是不同的,小子也說不出為什麽,隻是覺得也隻有這伶俜美酒才能勉強入得佳客的口,是以瞞著嫂子偷取了來!”


    “哈哈哈!你倒是個會說話的,放心,一會兒少不了你的打賞!”


    看著在一旁伺候的更加殷勤的小夥計,紀煙嵐也自莞爾,將一個酒盞推給許究,示意他也嚐嚐。


    許究可是個知道好歹的,見陳景雲自顧自的吃喝,沒空搭理自己,這才一口飲盡,而後似乎也覺得不錯,便又偷偷地給自己斟了一盞。


    說來好笑,堂堂半步元神境的大修士,喝一點世俗中的酒水居然還要看人臉色,這要是說出去,怕是會被人笑掉大牙。


    “砰!”


    “嘩啦啦!”


    就在陳景雲三人談笑吃喝的時候,樓下大堂之中忽地傳來了雜亂的碗碟破碎聲,內中還夾雜著幾聲叫罵。


    隱約聽到了“酒”字之後,昆綸忽地臉色一變,連忙告了聲罪,而後一溜煙地衝了出去,身形倒也十分敏捷。


    陳景雲對此大感有趣,心道:“這就該是世俗話本中提到的‘找茬作死’的橋段了吧?師父當年可是沒少跟我顯擺。”


    紀煙嵐見他這副好奇的樣子,不由在心中腹誹幾句,而許究身為“小廝”,自然也要陪著主人看戲。


    大堂之中此時立著十幾個錦衣人,那一地的湯汁酒水、桌椅碎木想必就是出自這些人之手,為首的一個公子打扮的青年此時正麵無表情地搖著折扇。


    “甄公子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小店的錯,還請公子寬宏大量!”昆綸人還沒到,一連串道歉的話就脫口而出。


    聽了昆綸的話後,甄姓公子邪邪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昆綸小子,去把你嫂子叫出來吧,今日若不給我個說法,你家這伶仃樓怕是難再開下去了。”


    昆綸看了一眼縮在一旁的賬房先生,見他半邊臉已經紅腫,眼底不由閃過一抹寒芒,臉上則堆起了笑,言道:


    “甄公子,可是飯菜不合口味了?不用說,定是廚子耍滑,我這就讓他再做一桌上等的宴席給您賠罪。”


    “不必,今日定要當著蘇凝碧的麵問問,她這伶仃樓是不是連我按巡司也不放在眼裏了,否則為何要拿假酒糊弄我與眾同僚。”甄姓公子繼續陰惻惻地道。


    昆綸聽了這話,心知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他此時也聞到了從二樓地板縫隙中飄下來的酒香,知道是自己無意間惹出來禍事,心中雖然懊惱,嘴上卻叫起來撞天屈,言道:


    “甄公子誤會了!我伶仃樓向來公道,講的就是童叟無欺,您現在聞到的酒香可不是出自我家,而是客人自己帶來的!


    更何況家兄生前與按巡司的馬金名馬老司首也有交情,大家也算是自己人!”


    甄姓公子一見昆綸提到了原來上司,眼神中不由更加地輕蔑,似乎是覺得這般扯皮實在無趣,於是一收折扇,冷冷地道:


    “昆綸,你大哥昆雄要是還活著,整個玄遠城中誰敢不給你家麵子?那可是城主都惹不起的大人物,可惜呀,時過境遷,你就不要再拿死人說事情了。


    也不怕告訴你,我今日就是受了蘇家人之托前來找茬的,若是蘇凝碧肯乖乖地帶著女兒隨我返回蘇府,那便一切好說,否則明日這玄遠城中怕是再沒有伶仃樓了,來人,清場!


    若是有誰不願意走的,哼哼!全都請回按巡司喝茶!”


    圍在一旁看熱鬧的食客一見要動真格的了,連忙狼狽奔逃,按巡司的茶水可不是那麽好喝的,就連伶仃樓的賬房先生和另外幾個夥計也都混在人群中跑了出去。


    昆綸此時的臉上一片慘然,鋼牙一咬,一個縱躍就上了房梁,再下來時,手中已經拎著一柄泛著幽光的短刃,恨聲道:


    “甄風惡賊!你身為修行中人,卻甘為蘇家走狗,當真是個賤種!想要帶走我的嫂子和侄女,那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啪!啪!啪!”


    隨著幾聲清脆的拍手聲,一個背負長劍的道衣少女從大堂的一角走了出來,邊走邊道:


    “真是好大的威風!人都說破家的城主府、滅門的按巡司,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卻不知你們要置仙宗外門的規矩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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