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見,自是歡喜無限。


    是日,蒼山大營不禁酒水,各處主事齊聚中央大殿,又因為來的多半都是親近之人,因此宴席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仍未結束。


    推杯換盞之時,眾人說的也多是當年發生在牛家村的趣事,陳景雲聞之大笑不止,同時也不禁心生感慨,恍惚間竟有了一種不真實之感。


    “若是沒有當年的那場大夢,自己如今會是何種境遇?師父的仇怕是沒法報了,眾鄉親又有幾人能夠尚在人世?就連自己也該是垂垂老朽,更遑論閑雲觀今日的盛況?”


    人在感懷之時不易飲酒,否則就會容易醉倒,到最後竟將素來千杯不醉的陳觀主喝的大醉,直把從旁伺候的袁華看的咋舌不已。


    柴二蛋等人更是不堪,滿嘴胡言亂語不說,更有人操著刀子要隨陳景雲一同殺往北荒!


    陳景雲見狀狂態畢露,指著眾人大笑道:“莫急、莫急!用不了十年八年,天下三族便可任你等自由來去!”


    此言一出,隱約聽明白了話中所指的眾人皆覺提氣不已,縱情暢飲之下,待到東天泛起魚肚白時,殿中已然醉倒了一片。


    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陳景雲隻覺周身舒爽之極,大袖一揮時,殿中便憑空化出了一片數丈方圓的墨雲,霎時就有瓢潑一樣的靈雨澆了下來!


    一眾醉鬼被靈雨一澆,激靈一下便都跳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正要大聲喝罵時,卻聽半空中傳來了一句陰惻惻的話語——


    “哼!一個個的,修為不高也就算了,酒量竟還奇差,全都各歸本陣去吧,若是蒼山大營出了岔子,回頭就把皮給扒了!”


    對於諸如“把皮給扒了”、“把腿給打折”之類的威脅,柴二蛋等人的耳朵都已經快聽出繭子了,聞言哄笑一陣,便都各自抖擻精神四散離去。


    其實就連袁華在聽到師父說這話時,都忍不住在心中腹誹,暗道:“師父和師娘這樣嚇唬人也就算了,大師姐現在竟也總把這些話掛在嘴邊,自家宗門的懲戒手段可真是匱乏的緊呐!”


    ......


    弈劍峰上,陳景雲正笑吟吟地聽著溫易安的稟報,當溫易安言說柴斐已經久未歸山,此刻恐怕仍在紅崖穀時,一旁的袁華不由暗罵起了柴斐的不省心。


    紅崖穀是他與安童、柴斐三人一同建起的暗堂本部,柴斐之所以賴在那裏不肯南歸,為的自然還是那個鳳念凰。


    見師父聽完了稟報之後依舊笑吟吟地一言不發,袁華立時心生忐忑,小聲道:“師父,不若弟子到暗堂本部走上一遭,看看小師弟那裏是否出了什麽變故?”


    陳景雲聞言白了袁華一眼,哼道:“你去做什麽?到時候跟你小師弟一起編瞎話騙我嗎?那臭小子今次怕是動了真心,一個不好恐有鬱結積聚,還是為師自己過去看看吧。”


    原本打算這就離去的,但是看了溫易安欲言又止的扭捏模樣,陳景雲隻得又花費了盞茶功夫,將乙闕門後山的那座“五行純陽大陣”修複如初,之後才帶著袁華去往了暗堂本部。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紅崖穀中原本並無修仙宗門,隻因為聲名漸起的“犴公子”看上了山穀內外的漫山紅葉,這才帶著眾多散修聚集於此。


    如此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紅崖穀的實力已經不在任何中等宗門之上,便是比之那些修仙大派,所差的也不過是頂尖高手的數量罷了。


    北荒散修現如今是越來越不好惹了,原本野草一樣的一群人,現在也敢與各個宗門一掙長短了,那幾個禍害了一對散修母女的烏鵠宗嫡傳弟子就是例子。


    三千散修,一夜之間攻破烏鵠宗山門!逼的烏鵠宗宗主親自將其義子和幾個親傳弟子削首謝罪,這才平息了散修們的怒火。


    此事一出,各宗修士無不側目,就連各大宗門也都改變了以往對散修的態度,轉而以拉攏、利誘為主,這也使得紅崖穀的名頭越來越大。


    ......


    紅葉飄飛的溪池旁邊,幾座不大的草廬鱗次坐落,靈聰獸趴在一塊大石頭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大眼睛不時瞄向其中的一座廬舍,內中滿是無奈之意。


    賣相不俗的白猿知道自家老大心情不佳,不敢來觸黴頭,又不敢獨自跑去林中玩耍,隻得蹲在溪邊,逗弄著水裏的遊魚。


    庭院當中,依舊一襲紅衣著身的鳳念凰正在小火爐旁烹煮靈茶,抬頭見到柴斐猶在笑嗬嗬地看著自己時,不禁俏臉一紅,扭捏道:“六哥,你今日為何一直這樣盯著人家?”


    柴斐卻不答她,而是自指間攝出了一壇子靈酒,笑道:“每次都要勞煩念凰為我煮茶,不若今日咱們換換口味,請你嚐嚐我師娘親自釀造的瑤華瓊漿可好?”


    鳳念凰聞言一怔,旋即笑道:“六哥知我素不飲酒,不過劍尊前輩親釀的靈酒可是當世珍品,我自然願意小酌幾杯。”


    酒入琉璃盞,彌香自流轉,鳳念凰端起酒盞淺嚐輒止,又為柴斐斟滿一杯,問道:“六哥今日似有心事,何不與我傾訴一番?”


    柴斐又把盞中靈酒一飲而盡,而後麵色一黯,言道:“以念凰的玲瓏心思,想必不用我說,你也能夠猜到我要問些什麽,隻是我若問了,你要如何答我?”


    見到柴斐目露苦澀之意,鳳念凰隻覺胸口一疼,原本泛紅的俏臉也跟著變得煞白,垂首許久,這才苦笑一聲,回道:“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卻不想這一天居然來的這麽早。


    是了,六哥心中憐我、愛我,自然不會對我生疑,我卻忘了六哥的師門中全是才智通天的人物,隻需一些蛛絲馬跡,我便無所遁形。”


    “唉!就知道我若相問,你便不會騙我,若非事關師門大事,使我不得不斬去一切變數,我倒願意被你相瞞一生。”柴斐落寞言道。


    聞聽此言,鳳念凰不禁濕了眼眶,哽咽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族中兩位老祖宗被武尊前輩斬於白石穀後,乘凰族的擔子便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


    至於之後的種種,說是被族人裹挾也好,還是我自己心有不甘也罷,終究還是在暗中做了別的布置,待到傾心於你之後,我已無法抽身。”


    柴斐聞言又是一歎,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儲物袋,強笑道:“莫哭,你為化外遺族謀劃本就天經地義,隻是不該瞞我,否則也不會出現今日這般局麵。


    我家的事情你不知道,其實我師父與大師姐他們根本就不會在意你的那些謀劃,他們隻是無法接受你對我的欺瞞罷了。


    唉——,我雖然是家裏修為最低、也是最沒出息的一個,但是所受的偏愛卻也最多,值此多事之秋,我又如何能讓師父和師姐他們再為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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