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


    天機老人看似無意,但是所說之言在陳景雲聽來卻是惡毒至極,一眾徒子徒孫哪個不是生在他的心尖兒之上?莫說是身隕了,就是受些輕傷也足以令他發狂!


    “哈哈哈!前輩這話不該問我,同樣都是為人師長,若是真的遇此情形,前輩如何,晚輩自然也會如何,不過想必脫不開一個天翻地覆、血流漂杵!”


    聽了這個答複,天機老人也跟著大笑起來,陳景雲的脾氣秉性與他當年竟是出奇的相似,同樣的資質絕代,同樣的精於算計,自然也同樣的小肚雞腸。


    笑了一陣,天機老人複又執杯在手,言道:“莫怪老夫試你底線,你把偌大的天南經營到了這般地步,想不引人覬覦也難,就連老夫都對你門中的寶樹、靈峰起了貪念,遑論旁人?”


    “前輩之意我已知曉,隻要諸位北荒道友不曾觸我逆鱗,晚輩自然也會把握輕重,其實有這樣的爭鬥也是好事,三族之間平靜了太久,已經很難使人生出急迫之心與進取之意。”


    天機老人聞言先是一愣,之後又對陳景雲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才一捋長須,正色言道:“你能說出這番言語,倒不枉費老夫對你的期許,說說吧,你對三族大勢有何見解?”


    “晚輩隻一庸人爾,哪敢在前輩麵前賣弄?”


    “哼!堂堂閑雲武尊若是庸人,那我一眾人族大能豈非都是傻子?讓你說就說,少在這裏賣關子!”


    話雖說的難聽了些,但是內中的意思卻叫陳觀主十分受用,於是輕咳一聲,言道:


    “人族大能的數量雖然不少,但卻很難勠力同心,妖族修士枕戈待旦久矣,而魔族一統,正值方興未艾,若非前輩一直鎮壓,恐怕三族戰端早起。”


    說到這裏,陳景雲頓了一頓,揮袖一掃湖麵,繼續道:“如今三族的形勢就如這墜星湖一般,表麵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可歎晚輩幾年前還曾在東西兩荒做了一些布置,奈何收效甚微。”


    看著被陳景雲掃起的巨浪,天機老人把手一壓,湖麵複歸平靜,笑道:“你這小子最是滑頭,但凡有些頭腦的,誰看不出這些明麵上的事情?說說你心裏的真實想法。”


    “晚輩目光短淺,能想到的就隻有這麽多了,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陳景雲嘴裏說的謙虛,心中卻不住地冷笑,暗道:“老鬼當真雞賊,貌似被我的言語打動,實則恐怕半點兒未信。”


    “算啦,既然不願意多說,老夫也不好逼問,你也是正宗人族,相信不會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悲涼事。”


    “那是自然,這點兒覺悟晚輩還是有的......”


    明月斜掛之時,兩位當世頂尖修士的影子也被越拉越長,橫波不覺複幾裏,也不知是寂寥多些,還是感懷多些。


    ......


    紀煙嵐此時正眉開眼笑,雖然拿出了足足兩大壇子珍稀無比的瑤華瓊漿,但卻覺得今日的買賣實在做的劃算。


    原來在紀煙嵐的循循善誘之下,倔驢非但吐露了不少上古秘辛,還因為受不住美酒的誘惑,最終咬牙切齒地將那篇名為《異獸鍛魂訣》的靈寵修行法門給交了出來。


    見倔驢目露迷醉之時眼底似有一抹苦澀,紀煙嵐不由有些心軟,想到自己腰間還懸著半葫蘆白猿所釀的“猴兒酒”,便將之解了下來,言道:


    “萬載沉浮若夢,唯此物方能解憂,小女子今日耍了些心機,現在思之著實不該,幸得長耳前輩雅量,不曾計較,為了不使小女子汗顏無地,還請收下這葫蘆靈酒。”


    倔驢見狀大喜,兩隻眼睛裏似乎都在冒光,大嘴一張,早將葫蘆吞入腹中,之後喜滋滋地傳音道:“你這女娃著實不錯,既如此,本仙尊便也給你一樣好東西。”


    紀煙嵐心中好笑,同時也有一絲好奇,見倔驢賊目兮兮地望了一眼湖心,而後喉間“嗝嘍”一下,居然從嘴裏吐出了一顆黑漆漆的珠子。


    雖然不知道這顆珠子有何玄奇之處,但是架不住倔驢的催促,紀煙嵐隻好招手將之收入了指間的納戒。


    “小丫頭,你可莫要小瞧了這顆珠子,本仙尊當年曾經生吞了一頭魔龍,別的都能消化,卻唯獨奈何不了這顆龍珠,昨日觀你所執靈劍乃是龍角所化,若將此珠嵌入劍中,威能可想而知!”


    紀煙嵐聞言一驚,沉吟片刻才道:“雖說長者賜不敢辭,但是長耳前輩的禮物實在太過珍貴,煙嵐受之有愧。”


    “無妨無妨,此物在我這裏並無大用,給了你,總好過便宜了天機閣那些無恥小輩。


    說來也是僥幸,若非天機老兒今日神思恍惚,又把大半心神放在了你夫君身上,本仙尊可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有所動作。”


    說完了這幾句,倔驢便趴在湖邊不再言語,眼底的神光也隨之斂去,那副樣子比之尋常靈寵也多有不如,直看的紀煙嵐差點以為自己生出了錯覺。


    “前輩放心,將來若有機緣,我與夫君定會助你脫去困身之厄。”


    紀煙嵐又自傳音一句,見倔驢並無反應,於是便也不再言語,心底則在回味著眼前這位長耳前輩方才吐露的上古秘聞。


    ......


    朝陽破開水霧,紅霞漫出天際,金烏初升之時,泛舟一夜的陳景雲與天機老人終於折返了回來。


    看著睡的四仰八叉且還正從口鼻處向外噴吐著酒氣的倔驢,天機老人不由罵道:“這頭憨貨,它倒是會享受!”


    之後又對紀煙嵐言道:“你這丫頭好不知趣,怎麽能在這頭孽畜身上糟蹋上好的靈酒?這下好了,你把老夫的坐騎灌醉,卻叫我如何繼續行遊?”


    許是因為昨夜與倔驢談話之故,紀煙嵐對天機老人的敬畏之心居然消失無蹤,聞言語帶嗔怪地道:“這可怪不得我,小女子昨夜慘被棄在岸邊,形單影隻之下,自然要尋酒友。”


    被紀煙嵐埋怨了一句,天機老人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罷言道:“如此倒是怨我了,罷了罷了,老夫便將這孽畜收入禦獸袋中,隻是苦了我這老胳膊老腿。”


    原本躺在地上裝死的倔驢一聽說自己要被裝起來,立時“蹭”的一下跳了起來,“昂哧、昂哧”地叫了幾聲,除了有些立足不穩之外,模樣倒是神氣十足。


    天機老人見狀又自大笑,指著倔驢道:“這蠢貨倒是精明的緊。”


    又對陳、紀二人言道:“老夫要到東南千裏之外的一個地方走上一遭,你們若是不放心宗門,可先行離去。”


    陳景雲聞言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前輩一人行遊,中途難免寂寞,還是讓我夫婦從旁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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