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冠軍侯府之後,冷風流心中的波瀾仍然久久不能平息。


    為何自己會無故陷入瘋魔狀態?難道僅僅是痛恨自己的弱小與無力?恐怕沒那麽簡單。為何自己對力量的渴求那般強烈?那皮裙女子最後為何不願落掌傷我?張三寶到底是個什麽存在?這種種問題的答案根本就無跡可尋。


    ……


    冷風流對張三寶那樣的做法,依然十分惱怒。無論張三寶如何解釋,反複請求冷風流的原諒,冷風流都沒有接受,甚至理也不理,一直麵色發冷。直到張三寶提出要教導冷風流天師修魄之法,冷風流才稍稍回轉。


    “好徒弟啊,雖然這次陷你於險地,可是師父你得相信師父為你好啊!”張三寶苦口婆心的解釋道。


    但是冷風流根本不相信,若說雷劈火燒是為了淬煉玉皮金筋,冷風流是確信無疑的。至於最後的陷害,導致冷風流被紅色皮裙女子敵對,冷風流如何也無法理解。而且因為此,冷風流差點瘋魔,若無項圈的及時相救,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冷風流堅定地認為,張三寶這個老家夥就是個心裏變態,不整人就渾身不舒服。張三寶幫助冷風流淬煉鞏固了一番修為,本來已經在冷風流心裏建立起了一絲良好的形象,又土崩瓦解了。


    “好好好,信不信就由你了。三日後,師父來找你,帶你出去雲遊一番。約摸著要半年多時間,這一程順便帶你進了天師這道門。”張三寶說完便離開了。


    冷風流一聽這話,有點措手不及,這老家夥真是沒有章法,想起一出就是一出,讓人摸不著頭腦。這怎麽突然就要遠遊?


    不過冷風流想想自己也留在侯府內也沒什麽幫助,距離王國大宗門選弟子,也還有大半年的時間。而且有張三寶這種實力的強者作伴,出去闖蕩也安全不少,所以冷風流也打定了主意,這一番出去,必要成為真正的天師,窺一窺這修魄之法到底有何神妙。也為自己在王國七大宗門選拔弟子的賽場上攢下一點資本。


    不過此時,勞累至極的冷風流隻想躺下,一覺睡到自然醒。冷風流的確太累了,這一天先是被雷劈,後又被火燒,緊接著就戰一級靈獸赤須龍鯉,還被一個陌生的紅色皮裙女子逼得差點陷入瘋魔狀態。


    ……


    第二日,小瑤準備好了一切,在桌前靜靜坐著,等著冷風流醒來。


    不知不覺,冷風流十五六年的歲月裏,大半時光是小瑤在伺候著。幼時修煉勞累時,是小瑤在為他揉捏酸脹的臂膀。內髒靈府破碎時,也是小瑤在每日鼓勵他,陪伴他。日日的飲食起居,也都是小瑤為他打點。小瑤是照顧冷風流最多的一個人了。


    而此時小瑤那注視著冷風流的眼睛裏,流露出的明顯是一股愛意。當然,這股愛意,小瑤從未在冷風流麵前展示過。這種愛並不單一純粹,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情愛,或許還有種情竇初開的朦朧,也或許夾雜著長久陪伴的眷戀,更有一種姐姐對弟弟般的疼愛。不得不說,這份感情是複雜的。


    冷風流醒來,小瑤便隱去了眼神中的濃濃的愛意。冷風流扭頭看見小瑤熟悉的臉龐,露出泛著懶意的笑容。


    “小瑤,你來了。”


    “少爺,你醒了。”


    二人的交流很簡短,但是卻那樣充滿暖意。


    洗漱完畢,冷風流一邊吃著桌上的早餐,一邊和正在收拾床鋪的小瑤說道:“小瑤,再過兩天,我可能要隨著師父出去遊曆闖蕩一段時間。”


    “出去幾天?”


    “半年左右吧。”冷風流答道。


    小瑤的手一頓,小瑤強壓住心裏的不舍,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囑托道:“在外要保重自己,注意自己的性命,莫要爭勝。”


    “放心吧。你在家多替我照顧爹娘爺爺。”


    “好。”


    “也照顧好自己。”冷風流悄聲道。


    ……


    冷風流先去了父母的居所,父親冷靖南並不在,不用說,八成應該是在金甲衛的駐紮地。兩位伯父和父親的忠厚勤懇對冷風流是重要的教育之一。冷風流的母親一生好強,對冷風流自小就嚴厲。


    但是冷風流的母親卻是個命運悲慘的婦人,僅有的兩個孩子,女兒剛出世就性命堪憂,還沒抱熱乎就被雲遊的神秘人帶了去。這許多年也沒有個音訊。兒子幼年又遭逢大劫,所幸是性命得保。而如今又要出去遠遊,母親自然是舍不得。


    但冷風流的母親沒有阻攔,也囑托了一番。好男兒誌在四方,這是這片大陸的普遍共識。既然身為侯府男兒,揚名萬方,才是最終的追求。


    ……


    也免不了和二哥冷風遊有一番暢談。這個家除了爺爺冷龍騰,就隻有二哥冷風遊最讓冷風流感到無拘無束。雖然並沒有多麽長久的相處,但是冷風流對冷風遊的感情卻極為深厚。冷風遊想把那匹墨雲騅的幼崽送給冷風流,但是冷風流拒絕了。第一、冷風流不願意奪人所愛;第二、靈獸一般隻臣服於比自己強大的主人,所以就算墨雲騅聽從冷風遊的命令,冷風流騎著也並不安心。


    不過,那隻墨雲騅與冷風流的緣分很深,他雖然拒絕了二哥冷風遊的好意,卻無法擋住墨雲騅與他命運的糾纏。


    冷風流也頗為成熟的與二哥談論了一番,因為他知道,未來這個家多數的擔子要壓在眼前這個本來懶散的男子身上。還催著二哥要為他找個嫂嫂才是。說起這個事,冷風遊露出難見的尷尬。冷風流倒感覺得出來,二哥冷風遊心裏有個佳人,隻是二哥隱藏的比較深。


    實際上,冷風遊和那位王國郡主、王國第一拍賣師秦媚兒有著令人感慨的過去。


    ……


    在冷風流的一生中,祖父老冠軍侯冷龍騰是最重要的人,甚至勝過爹娘,勝過小瑤,勝過一切。


    冷龍騰的小院裏十分寧靜,這總讓人覺得和他威武的氣質不太符合。


    冷龍騰看著冷風流,目光裏餘下的隻有慈祥與滿足。冷風流的康複,冷風遊的回歸,這兩個孫子,讓冷龍騰看到了冠軍侯府光明的未來。所以他已經滿足了,對壽命並沒有奢求。


    待到拜月節,他就要被封印,即使子孫尋不到解藥,隻要冠軍侯府能夠昌盛,冷龍騰也可瞑目了。所以當冷風流說自己即將遠行之時,冷龍騰摸了摸冷風流的腦袋,笑容之中透露著寧靜,隻說了四個字:“去吧,孩子!”


    冷龍騰對待冷風流的寵愛是最多的,甚至多於他的父母。自從冷風流懂事以來,印象裏就知道爺爺是最疼他的人。所以他對爺爺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這也是冷風流想要出去闖蕩的原因之一,他要為爺爺尋得一份解藥,報答這一份恩情。


    即使這次無法尋得,冷風流也不會放棄。因為冷風流受傷的那幾年裏,冷龍騰總是在想方設法為冷風流尋找兵材,從來也沒放棄過希望,這是冷風流看在眼裏的。


    ……


    冷風流還去了趟武技閣,冷龍飛對冷風流也有恩德,雖然這老者暮氣沉沉,仿佛屈服在了命運腳下,但是對冷風流卻是真正的關心,他對冷風流幼年最初修煉武技時有過很大的幫助。


    冷風流離開武技閣之前,冷龍飛送了冷風流一根黃玉笛。這笛子很普通,黃玉的玉質很粗糙,顏色蠟黃,上麵也沒有什麽飾物,笛身上還有些不規則的裂紋。要說最為精致的地方,還是笛尾處刻的一個花型紋飾最為美觀。那花型,冷風流也認不出是什麽花。但是冷龍飛似乎極為珍視這根黃玉笛。


    冷風流收了下來,別在了腰間。受傷的五年間,冷風流一直悶在院子裏,小瑤曾經教過冷風流吹笛子,雖然算不上音律大家,但是也勉勉強強能聽。


    ……


    冷風流又在府內的其他地方走了走。雖然看似懶散,但這也不失為一種修心之法。這最近幾天的經曆讓冷風流有點喘不過氣來,如此寧靜的在府內走走,對心境的穩固有極大地好處。一張一弛,方是文武之道。


    這樣逛了一趟下來,幾乎花去了一天的時間。


    ……


    回到小院之時,夜幕都已經漸漸降下。淡淡的月色下,七草庭泛著朦朧。還剩下一個人,冷風流不知該如何告別。冷風流對花前月的感情,有些奇妙。花前月來侯府的時間還很短,而且花前月在侯府也並不會待很久,冷風流記得第一天見到花前月時,花前月說過,在這裏最少待一年,最多三年。冷風流這次出去又要半年,所以時間上根本不允許彼此有深厚的感情。


    但是僅僅在這短短的數十日裏,冷風流和花前月又經曆了很多。七珍之宴上,靈幣不夠時,是花前月拿出白卡,拍下了翻天翠玉。誤吞兵靈漿,快要爆體時,也是花前月救了他。雷煞指激怒墨雲騅時,又是花前月救了他。玉樓春之上,冷風流也曾奮不顧身擋在花前月身前。


    冷風流內心極想和花前月發生一段感情。但是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冷風流,不該沉醉於兒女私情。另外,冷冰冰的花前月很少對冷風流展露溫柔,花前月身上的秘密也太多,冷風流根本看不透。而且,冷風流隱隱感覺花前月身上擔負的東西似乎很重,比自己的擔子要沉重許多。所以花前月骨子裏透著一股哀傷,她也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兒女情長。這讓冷風流捉摸不定。


    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來說,這些問題都過分深沉了,不想也罷。


    ……


    花前月在月下侍弄著花草,一觸一撥,慢條斯理,生怕驚嚇了這些花草。但是細細觀察,會發現花前月正在用極為微弱的靈力在滋養這些花草。


    冷風流緩緩走過去,一步一步,生怕驚嚇了侍弄花草的花前月。


    冷風流停下步子,花前月同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卻並未轉過頭。花前月的臉色很差,泛著沒有血色蒼白,就像是受了傷似的。但是冷風流並沒有發現,更不會聯想到昨日遇到的那個紅色皮裙女子。


    “後日,我將遠行,半年方歸。”


    “恩……”


    “我歸來時,你應該還在吧?”


    “也許會吧……”


    一陣無言……


    花前月又開始輕輕撥著花草。


    冷風流就那樣看著花前月的背影。


    天地之間,唯餘寧靜,隻有天上朗月看得見七草庭中這幅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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